“祖母……”
噩梦惊醒,苏玉绾感觉脸上一片冰凉。
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,满是泪水。
“苏家最后的血脉。”
苏玉绾喃喃自语的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熹微阳光,她做了个决定。
她要留下这个孩子。
苍云苏家,百年威名。
尽管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,但苍云苏家的血脉,不能在她这里断了。
她好久都不曾梦见祖父祖母了,这个梦或许是在提醒她。
活下去,好好的带着孩子一起,活下去。
只要活着,苏家就有平反的希望!
简单的洗漱过后,苏玉绾出门找到了徐桢卿。
“大兄,我要留下这个孩子。”
“绾儿,你想好了?”
“想好了,苏家的血脉不能断。”
“那好,我这就去给你配安胎药。”
得知苏玉绾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后,徐桢卿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。
很快就去药房挑拣好了药材,用牛皮纸包好递给了她。
“我给你抓了十天的药,早晚一副饭后服用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药很苦,我给你包了一些蜜饯果子,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。”
“谢谢大兄。”
苏玉绾笑了笑,又想起了小时候和徐桢卿在苍云生活的日子。
那时候她练功需要打熬筋骨,祖父祖母天天逼她喝苦药。
苏玉绾感觉自己都被苦药腌入味了,于是格外馋蜜饯果子。
徐桢卿寄养在苏家,总会变着法的给她找蜜饯果子吃。
“兄妹之间,谢什么。”
徐桢卿摸了摸苏玉绾的脑袋,眼底略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挣扎。
“绾儿,安胎药喝下去可能会出现浑身无力昏昏沉沉的情况,这都是正常的,不必惊慌。”
“嗯嗯,大兄你配的药,我放心~”
徐桢卿看着笑容灿烂的苏玉绾,内心愈发的自责了。
也不知道,等事发之日,他会不会后悔。
“那……绾儿,你怀孕的事情,打算告诉他吗?”
“大兄,这是我的孩子,是我苍云苏家的血脉,跟他有什么关系。”
尽管嘴上毫不在意,但她心里却有些发苦。
苏玉绾从没想过和君承渊坦白怀孕的事情。
君承渊是大盛太子。
最擅长权衡利弊的他,是绝对不会允许她生下这个孩子的。
庶长子,且又是苍云苏家的血脉。
要是让宁熙帝知道此事,可能君承渊的太子之位都要坐不稳固了。
那个小肚鸡肠的宁熙帝,对苍云苏家的人,一向是忌惮和恐惧的。
这对天家父子,会把一切不稳定的因素,都扼杀在摇篮里。
所以,苏玉绾打算先瞒着。
怀孕的事情不能让君承渊知道。
反正过阵子就要回苍云了。
只要过了培谷关,等回苍云以后她就不怕了。
“大兄,祖母这边还要劳烦你多费心照料,少则五日多则十日,我处理好那些琐事就来寻你。”
苏玉绾辞别了是徐桢卿后,拿着药包就往外走。
却看见一队穿戴盔甲的城防营士兵涌了出来,将她团团围住。
为首的,正是城防营的统领——寒鸦!
“苏尚宫,殿下有请。”
寒鸦朝着苏玉绾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。
苏玉绾见寒鸦带着人,把冰心堂水泄不通,就知道这个地点暴露了。
她也没问寒鸦是怎么从乌衣巷找过来的,朝寒鸦点了点头。
“寒鸦统领不必多力,带路吧。”
寒鸦会出现在这里,都是领了君承渊的命令。
她也没必要难为寒鸦。
反正办完最后的差事就可以抽身离开了,犯不着计较。
“哎哎。”
寒鸦松了口气,赶紧招呼着士兵们让路。
他生怕苏玉绾会在半路开溜,一路上提心吊胆。
还好,途中并没有什么变故,一行人安安稳稳的到了东宫,来到了明德堂。
“殿下,苏尚宫到了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苏玉绾推门而入,发现明德堂里一片狼藉。
她走之前才收拾好的文函又洒落得满地都是。
正想要帮君承渊重新整理,却发现漆金屏风后边隐隐透着女人的身影。
“太子殿下,白色的文函是放在二号书架上么?”
是林小蝶的声音。
苏玉绾嘴角略过一抹讥笑。
君承渊还真是心急呢。
她才离开东宫一日,君承渊就迫不及待的放林小蝶出来伺候了。
果然啊,她离开的决定是对的。
在君承渊的眼里,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。
一种是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谢婉灵。
一种就是和谢婉灵长得相似的替身。
而她苏玉绾,不过是万千替代品中用的较为顺手的一个,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特别的。
“林姑娘,白色的文函要放在一号书架上,二号书架是用来放青色文函的。”
小林子朝着寒鸦使了个眼色,两人很有眼力见的关门离开了。
明德堂里就只剩下了苏玉绾、林小蝶和君承渊三人。
“回来了?”
君承渊瞥了眼苏玉绾,放下了手里的文函,冷哼一声。
“苏尚宫,你还知道回来啊?”
“当然要回来,殿下不是说,等我调教好了林姑娘以后,就能滚回苍云了么~”
君承渊听闻苏玉绾又提起回苍云的事情,心里就像是堵着一团棉花。
竟然没有半分留恋?
苏玉绾怎么说出如此冷冰冰的话语!
难道这几年对他的温柔可意,都是装出来的么?
“苏尚宫,孤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,希望你在最后这段时日也能勤勉认真不要散漫随意。”
“殿下放心,自然是有始有终的。”
“好一个有始有终。”
君承渊冷笑一声,
“去把三百七十一号密信找出来。”
苏玉绾应了一声,绕过漆金屏风朝着后边的书架走去。
宁熙帝沉迷长生之术,久不上朝。
太子监国数十年,明里暗里需要联络的大臣不少。
宁熙帝疑心重。
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,东宫和大臣们来往的密信使用的都是特定编号,而不是大臣的具体姓名。
官职越高的大臣编号越靠前,三百多名开外的大臣基本都是地方官。
这类密信在东宫多如牛毛。
就算让小林子来找,最起码也得找上小半个时辰。
摆明了,就是想要刁难她。
苏玉绾笑着摇了摇头,可能君承渊忘了,她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。
甚至可以从逃难的灾民里,清晰的辨认出哪些是北蛮的细作。
找个密信而已,根本就难不倒她。
看见林小蝶把书架翻得乱七八糟,苏玉绾忍不住道:
“林姑娘,让我来吧。”
整个明德堂内的布置都是苏玉绾做的。
什么信件放在什么位置,她比君承渊自己还要清楚。
她在拿取三百七十一号密信的时候,还顺手还整理好了被林小蝶弄乱了编号的信件。
殊不知,她抬手整理信件的动作,却把林小蝶吓得不轻。
“你!怎么是你!”
林小蝶这几天被精奇嬷嬷的百般花样折腾得生不如死。
今天早上放出来的时候,整个人都还像是在做梦一样,恍恍惚惚的。
看见苏玉绾后身体不自觉的发抖,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。
林小蝶连忙跑到了君承渊的身后躲起来,像是个红着眼的小兔子。
“太子殿下,就是她!就是这个贱婢把我关在了小黑屋里,让精奇嬷嬷折磨我!”
林小蝶一回想起精奇嬷嬷对她的所作所为,小脸就涨得通红,眼里满是屈辱和愤恨。
她虽是商女,但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,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!
君承渊被吵得有些头疼,他揉了揉眉心,漫不经心的说道:
“哦?刘嬷嬷不是说你病了在休养么?”
“是……是在休养。”
林小蝶面色通红,她也不好意思跟君承渊告状,她这几天被精奇嬷嬷扒光了衣服学规矩。
一想到那些令人羞耻的姿势,以及各种冰冷的道具游走全身,她就恨不得把苏玉绾咬死。
都怪苏玉绾!都是这个贱婢嫉妒她,才把她送到了精奇嬷嬷那里去受苦!
等着看吧,她一定要让苏玉绾付出代价!
“殿下,密信。”
苏玉绾无视了林小蝶那怨恨的目光,将手里的密信交给了君承渊。
君承渊见她神色淡然,完全没有半点嫉妒或是吃醋的模样,心里更是涌起一股无名火。
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!
以前他身边但凡多了个端茶倒水的丫头,绾绾都要刨根问底的询问半天。
现在他都把林小蝶带到明德堂来伺候了,苏玉绾却毫不在意。
前两天还柔情似水与他温存,这么快不在意他了?
君承渊心烦意乱的敲了敲桌面,语气不善道:
“研墨!”
林小蝶太想在殿下面前表现了。
最好是能压过苏玉绾的风头!
她赶紧跑了出来,抱着砚台满脸警惕的盯着苏玉绾,生怕她抢先一步。
“苏姐姐,这种小事就让我来吧。”
“好呀。”
苏玉绾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这松烟墨研磨起来费劲,没有点腕力很难出墨。
林小蝶自告奋勇的要研墨,那她也落得清闲,拿起摆在一旁紫檀方桌上的点心就往嘴里送。
大清早的,还没吃过早饭,就被君承渊派人抓回来了。
以前还要顾忌宫中那几位大佛,遵循规矩做个提线木偶。
如今反正都要走了,苏玉绾可不会与君承渊客气。
“咔嚓咔嚓……”
红豆酥饼外酥里软,咬开以后绵软化渣。
苏玉绾一不留神就吃了三四块。
稀碎的声响在安静的明德堂里格外清晰。
君承渊眉头紧锁,林小蝶那笨手笨脚的模样,又发现苏玉绾站在一旁光明正大的偷吃糕点,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,忍不住出言提醒道:
“苏尚宫,教林姑娘研墨。”
“着什么急,你活不到我吃完红豆酥饼了?”
苏玉绾瞪了眼君承渊,顾盼神飞的桃花眼像是凝结了万千风采。
他从未见过如此鲜活明媚、泼辣毒舌的苏玉绾。
仿佛那三年听话的绾绾只是个木头美人,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苏玉绾一般。
“哼!”
君承渊微微一愣,回过神后冷哼一声,推门离开了明德堂。
苏玉绾不紧不慢的吃完了酥饼,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碎屑,这才来到了林小蝶的身旁,指导起了林小蝶研墨。
“林姑娘,松烟墨需要多研磨几遍墨色才会浓郁,你不要用手指使劲要用手腕使劲……”
没等苏玉绾说完,林小蝶就开始数落起来了。
“苏姐姐,你以后还是少出现在殿下面前吧,殿下的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,哪有奴婢能直接上手吃主子的点心呢,多亏了殿下脾气好,要是放在我们家,这种恶奴早就拖出去发卖了。”
“可惜啊,这里是东宫,不是林姑娘你们林家府邸。”
苏玉绾有些好笑,林小蝶如今没名没分的,连个侍妾姨娘的身份都不是,竟然会拿出正宫娘娘的气派,站在主子的立场上来指责她,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。
“林姑娘要是想让我早点离开,那就要赶紧学会东宫尚宫需要掌握的各项事宜,东宫尚宫代表的是太子殿下的脸面,各府宴请、人情来往都需要尚宫出面,可不是耍点嘴皮子、去找殿下告几次叼状,就能让众人信服的。”
林小蝶被苏玉绾噎得小脸通红。
“不过是个罪臣之女,还是个被太子殿下玩腻了的贱婢,有什么可骄傲的!”
她在沧州的时候就听说过苏玉绾了。
太子殿下那时候病重,嘴里念的全是苏玉绾的名字!
后来林小蝶打听过了,苏玉绾这个女人原本是被宁熙帝打入掖庭为奴婢的,也不知道给太子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,竟然让太子殿下把她从掖庭捞了出来,还给了她一个女官的职位。
“我当然没有什么可骄傲的。”
苏玉绾垂下眼帘,遮挡住了桃花眼里的锐利和煞气。
她的骄傲,从来都不是在君承渊身下婉转承欢。
而是在战场上,横刀立马,和苍云七十二铁骑在北境杀个七进七出。
苏玉绾深呼吸了一口气,空气中湿润的气味让她有些犯恶心。
“林姑娘,好好学吧,你的条件比我好,收拾打扮起来肯定好看,能把殿下迷得神魂颠倒。”
苏玉绾把研好的墨汁放在一旁,仔细打量着林小蝶的面庞。
“明德堂旁边的耳房里,放着东宫的账本,你这两天可以多看看,有什么不懂的及时问我。”
“你真的打算教会我?”
林小蝶狐疑的看向苏玉绾,实在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。
毕竟,苏玉绾和她刚见面的时候,就把她送到了精奇嬷嬷那里去受辱。
她有点担心,这个账本会不会是苏玉绾埋下的坑。
“当然,我也当腻了这个东宫尚宫,早就想脱身了。”
苏玉绾伸了个懒腰,笑吟吟的说道:
“账本底下还压着一本婉灵诗集,里面的诗词你都要好好背诵,太子殿下喜欢的。”
“婉灵诗集?太子殿下喜欢大盛才女谢婉灵的诗集?”
“不单单是喜欢诗集。”
苏玉绾自嘲的扯了扯嘴角。
“太子殿下心里只有她,你要是想得宠,就必须好好学习她的言行举止,你越是像她殿下就越是喜欢你,所以林姑娘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,我对你根本就没有威胁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信不信由你,赶紧研墨。”
苏玉绾敲了敲桌面,催促着林小蝶研墨。
林小蝶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断了,墨汁的颜色还是很淡,于是愤愤不平的抱怨道:
“苏姐姐,你是不是故意在刁难我啊,这种墨会不会只能研磨出淡淡的颜色啊。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苏玉绾挽起衣袖,拿起一块松烟墨放在干净的砚台里。
松烟墨在苏玉绾的手里就像是油脂一般顺滑,研磨了好几圈就能出墨。
“研磨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。”
苏玉绾觉得,她已经很认真的在教林小蝶了。
研墨是个熟能生巧的事情,林小蝶多练练就好了。
真正难学的地方还在后面呢。
账本那块才是最复杂的。
内账是东宫人事开销,外账是东宫和官员们的礼节往来。
就算是苏玉绾,也学了小半月,才彻底弄明白那些账目款项。
不过,听说林小蝶是商户女,看账目应该是她很擅长的事情吧?
苏玉绾正在想着,却听见明德堂外传来了小林子的敲门声。
“苏尚宫,不好了,祥瑞病了!”
“我这就来。”
苏玉绾擦干净了手上的墨痕,吩咐林小蝶继续研墨。
自己则是跟着小林子急匆匆的赶往百兽馆。
百兽馆位于东宫的西南侧,是用来饲养奇珍异兽的地方。
以前的百兽馆热闹非凡,现在却清冷不已。
听说,君承渊当初修建百兽馆,只是为了网罗天下奇兽,博得谢婉灵一笑。
百兽馆建成以后,在盛京还引起过不少的风波,纨绔子弟们争相效仿。
宁熙帝更是痛斥君承渊奢靡成性,不适合继承大统。
后来啊,在某次宴会中,君承渊邀请了谢婉灵来参观百兽馆,并且在百兽馆里举行驯兽表演。
但,君承渊的那位白月光心怀大爱,见不得猛兽失去自由被困在牢中,于是让君承渊遣散了百兽馆里的猛兽,君承渊从善如流把猛兽都赶到了盛京郊外的凌云山放生。
因为这件事,谢婉灵的名声更盛,还得到了宁熙帝的褒奖。
然而,苏玉绾却对那位声名赫赫的才女,一直都没什么好感。
猛兽伤人。
放生后的猛兽接连闹出了好几起血案,也没见悲天悯人的谢婉灵出来做些什么。
反倒是君承渊,遭受到了不少言官的弹劾,说他纵虎豹伤人。
最后还是她和寒鸦一起,带兵去凌云山绞杀了几次猛兽,才解决了这个隐患。
“下月十五就是圣上的寿诞,祥瑞怎么会病了呢?”
“奴也不知道,只是负责照看祥瑞的李老汉来报,说祥瑞已经有两天没进食了。”
宁熙帝年纪大了,越发的好大喜功。
从三年前开始,就陆陆续续的让人进献祥瑞。
进献祥瑞从早期的偶发性事件,变成了每年必须要做的大事。
三年来,大盛境内频频出现报祥瑞的事情。
上有所好,下有所效。
宁熙帝喜欢祥瑞,地方官员们自然变着法的给他报祥瑞。
特别是在宁熙帝寿诞之际,各地祥瑞百花齐放,比除夕的爆竹还要响亮的多。
但这世上,哪有那么多真的祥瑞呢?
大部分都是官员们为了投其所好,故意弄出来哄宁熙帝开心的东西。
随着祥瑞越来越多,宁熙帝的期待值也被无限拉高。
刚开始的时候,出个白灵芝、白人参都能让宁熙帝高兴半天。
现在就算拿一筐白灵芝放在宁熙帝的面前,他都不会多看一眼。
丹药吃多了,他逐渐飘了,对凡间的东西不屑一顾,想要的是传说中的仙兽了。
去岁,东宫这边进贡的是通体雪白的仙鹤,遭到了宁熙帝好一顿训斥。
君承渊虽然不太在乎这些祥瑞之说,也没有把宁熙帝的训斥放在心上。
只要宁熙帝还想安安稳稳的炼丹修道慕求长生,就不会废了他这个监国太子。
但宫中那位皇后娘娘却觉得脸面上挂不住,催着他今年早日准备祥瑞。
君承渊挨不住母亲的唠叨。
费了大力气,找到了一只拥有三根尾巴的白狐,秘密养在了百兽馆里。
就等着下月十五,宁熙帝寿诞的时候献上去。
要是这只三尾白狐病死了,君承渊今年多半是还要挨骂的。
“问过东宫的医官了吗?”
苏玉绾隔着栏杆看了眼那只三尾白狐,发现精神状态确实不好。
整只狐狸都蜷缩在角落里,旁边的食物和水都没有动过的迹象。
“问过了,只是东宫的医官们都说从前没见过三尾白狐这种神物,他们不会治啊!”
“那里是不会治,是不敢治!他们不过是怕担责罢了。”
苏玉绾冷笑一声。
医官们多半是担心治坏了三尾白狐,会被太子殿下怪罪,这才会互相推诿的。
“去把值当的几位医官都叫来,给祥瑞诊治。”
这只三尾白狐看着病恹恹的,继续拖着不治疗,才会出问题。
“是。”
小林子擦了擦额间的汗,连忙跑去叫医官。
在等待医官的过程中,苏玉绾仔细问过了三尾白狐近期的饮食。
李老汉一一回答过,苏玉绾暂时也挑不出问题。
只好等医官们过来再说。
好在,小林子的脚程快,很快就把东宫值当的医官们找来了。
陈宇和罗岩两位医官半推半就的来到了百兽馆,看见苏玉绾后齐刷刷的行着礼。
“苏尚宫安好。”
“两位大人安好,还请大人们仔细看看,这祥瑞究竟是怎么了。”
话音还没落下,两位太医就争先恐后的摆手拒绝。
“不瞒苏尚宫,下官并没有治疗祥瑞的经验啊。”
“是啊是啊,下官也是只会治人,不会治祥瑞啊。”
开玩笑,这可是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三尾白狐,要是死在了他们手上,那可真是猫咪抓热糍粑,完全脱不开猫爪啊。
苏玉绾见两位医官畏首畏尾不敢动手救治,只好保证道:
“两位大人请放心的医治,要是出了什么问题,太子殿下责怪下来,我担着就是。”
陈宇和罗岩对视了一眼,最后还是陈宇咳嗽了两声,小声询问道:
“苏尚宫,不是我们畏首畏尾,实在是事关重大,要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,给我们几个脑袋那都不够砍的,而且我们听闻,你已经求了殿下把你外放出宫,只怕今后也不会在东宫里与我们共事了,我们心里实在是没有底,不知道苏尚宫的担保还能不能作数啊?”
好嘛。
原来是担心她失宠了,在君承渊的身边没有话语权呀。
苏玉绾都要被这两个医官逗笑了。
“要是两位大人不放心,我这就去找殿下过来,让殿下亲自跟你们说。”
“不必不必,苏尚宫能担保就行了,这点小事哪里需要惊动太子殿下呢!”
“说的是呢,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两位大人延误了救治祥瑞的时机,说不定还会生气。”
“苏尚宫不要说笑,这种要紧的事情,我们可不敢耽搁啊。”
“那两位还不赶紧治?”
“哎,既然如此,那我们俩就尽力而为吧。”
陈宇叹了口气,带着罗岩走进了兽棚里。
眼瞧着苏玉绾把两位医官收拾得服服帖帖,小林子忍不住朝着苏玉绾比了个大拇指。
“苏尚宫就是厉害。”
“学着点,以后你也要变得这么厉害。”
“哎哟,苏尚宫您这可就是抬举奴了,奴哪儿能跟跟您比呀,您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哟。”
“得了吧,殿下的心尖尖上站满了谢姑娘,哪儿有我的位置呀~”
提起谢婉灵,苏玉绾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不痛快。
这世上,真的有能一夜之间意念通达的人吗?
要是可以的话,她在离开盛京之前,还真想去见见谢婉灵。
看看这个能把君承渊迷得神魂颠倒的战王妃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“呕……”
兽棚那边传来了两位医官的干呕声。
苏玉绾连忙循声望去,只见两位医官手上都沾着血。
“怎么了?”
罗岩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。
“苏尚宫,另请高明吧,这祥瑞我们是真的治不了啊!”
“是啊,苏尚宫,这祥瑞是难产了,我们没有办法啊!”
陈宇都快要哭出来了。
要是早知道,前来给太子当医官还要给狐狸接生,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来应聘这个差事了。
“祥瑞难产了?”
苏玉绾闻着空气中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。
“二位大人,可知道有哪位医官擅长接生啊?”
“接生那都是产婆的差事,苏尚宫你找产婆问问吧。”
陈宇和罗岩丢下这么一句话,就慌慌张张的跑走了。
得知这只三尾白狐是难产了之后,苏玉绾也觉得事情不好办。
东宫里可没有产婆呀。
君承渊身边,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,自然不用请产婆和奶妈。
这可真是难为她了,上哪儿去找擅长给狐狸接生的产婆呢?
“苏尚宫,要不去战王府试试?”
这时候,小林子给苏玉绾指了条明路。
“我听说,战王妃很喜欢养育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,京中最好的兽医也在战王府上,说不定他们那边能找到给祥瑞接生的产婆呢?”
“嗯,有点道理。”
苏玉绾从前在苍云的时候,也见过战马难产。
确实需要兽医的帮忙,才能让小马驹平安降生的。
这么看来,请兽医还是很有必要,至少不会像陈宇和罗岩这样抓瞎。
她伸着脖子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三尾白狐,发现这小家伙的气息愈发的微弱了。
“小林子,事不宜迟,我这就去战王府一趟。”
苏玉绾拿着君承渊的门帖就前往了战王府。
说起来,战王当年也是个传奇人物。
战王君和瑜,是宁熙帝的九弟,也是君承渊的九皇叔。
苏玉绾从小就听说过君和瑜的光辉事迹。
君和瑜镇守大盛南镇多年,威慑得南诏百夷不敢造次。
但天妒英才,战王君和瑜在五年前池河之战中,最后一次带兵出征南诏的时候,遭到了小人暗害中了毒,尽管捡回了性命但还是丢了双腿,从此以后只能告别战场回到盛京修养身体。
自打君和瑜与谢婉灵成婚以后,就常年深居简出,不怎么出面参加皇家宴会。
所以,苏玉绾虽然对君和瑜敬仰已久,但也没有见过战王几面。
战王妃谢婉灵也是如此,她婚前还会混迹在各大酒楼召开诗会,但是婚后就如同消失匿迹般,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,似乎也很少离开战王府。
除了偶尔会发行一些诗集之外,很少能听见她的消息。
看着手里的门帖,苏玉绾自嘲的笑了笑。
好吧,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地位较低,还够不到战王妃那个层次的宴会。
毕竟宫里的那几位都不太喜欢她。
君承渊也不喜欢带她去参加宫里的宴会,见不到战王妃也蛮正常的。
反倒是因为逢年过节的礼节往来,她对战王府的管家王伯更熟悉一点。
在路过战王府正门的时候,苏玉绾看见了好几辆用料昂贵,装饰奢华的马车停靠在战王府门口,她心里也有些好奇。
难道今天,战王府正在举办什么宴会吗?
苏玉绾也来不及多想,家里的祥瑞还难产着呢。
还是给狐狸请兽医的事情要紧。
她来到了战王府的侧门,给看门的小厮递上了门帖。
很快,管家王伯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。
“哎呀,苏尚宫,真是不好意思,今儿府里忙,您来是有什么事儿?”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家里的狐狸难产,来找您借个兽医去看看。”
“原来是这事儿啊,苏尚宫你跟我来,我带你去动物园那边找个兽医。”
“动物园?”
“哦,也就是之前的珍兽园,王妃非说动物园好听,王爷就改成动物园了。”
苏玉绾跟在王伯的身后,发现战王府的风气确实与外面不同。
府邸里的小厮们见到人只是轻轻的点点头,根本就不会主动给她行礼问好。
苏玉绾眉头紧锁,总觉得这些仆从眼里毫无敬畏,做事也懒懒散散的。
这就是战王府里的规矩吗?
王伯似乎猜出了苏玉绾心里的想法,苦笑道:
“王妃说,人人平等,繁文缛节都是不必要的累赘,苏尚宫见笑了。”
“果然别致。”
以前是听说战王妃性格独特,没想到管理仆从这么松散。
战王难道就不管管吗?
大盛重文轻武,官僚贵族之间的等级森严。
上至皇亲国戚,下至民夫走卒,都要严格遵守礼法上的规矩。
如果不好好约束府里的仆从,那吃里扒外、偷鸡摸狗都是轻的,这些仆从失去敬畏之心后,很容易做出恶奴欺主、仗势欺人、作奸犯科的蠢事。
战王君和瑜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,知道令行禁止的重要性。
怎么会如此放纵府里的下人呢?
难道真是爱惨了战王妃,以至于不愿意插手后宅的事?
苏玉绾不理解,且大为震撼。
“王管家,我看府里张灯结彩,是有什么喜事吗?”
“也不是什么喜事,府里的寻常活动罢了,我家王妃喜欢热闹,这两月觉得诗会没意思,又琢磨出了个新奇的玩意,邀请盛京的达官显贵来府上听戏赏玩。”
“战王妃喜欢听戏?”
苏玉绾有些迷茫,是她太久不关注战王妃的近况了么?
当了这么久的替身,怎么还从来不知道,战王妃喜欢听戏呢?
“不是单纯的听戏,是戏本杀。”
管家王伯叹了口气。
“就是用盛京时兴的话本或者戏本做底本,再拆分出来每个人的角色,每个人手里都会拿到自己的戏份,按照话本的走向来演,扮演不同的角色陪着王妃玩。”
“还真是……奇思妙想。”
苏玉绾也大致听明白了。
战王妃这个戏本杀跟搭台唱戏完全就是两码事。
听戏是找戏班子来府里表演,而戏本杀则是让观众参与到角色中去演绎剧情,这对于那些达官显贵、名门命妇而言,确实是个十分新奇,又能打发时间的好把戏。
怪不得战王妃能如此受欢迎,果然是覃思妙想不落窠臼呀。
苏玉绾低垂着眼眸,神情有些黯然。
君承渊喜欢的,应该就是这种能为他不断制造惊喜的姑娘吧?
每天都有新鲜的花样,永远都不会腻。
谢婉灵啊,永远都是横亘在她和君承渊之间,绕不去的坎。
初次见面,就惊艳了他少年时光的才女。
又因为求而不得,留下了淡淡的遗憾和怨愤。
这种求而不得,并不会消磨他对白月光的迷恋和仰慕,而是会随着时间的积淀,将白月光的身影永远镌刻在他的心上,永远都热烈滚烫无人能比。
果然啊,她离开是对的。
她苏玉绾,就算学得再像,也不可能成为谢婉灵。
“苏尚宫,动物园到了。”
王伯抬手一指。
苏玉绾这才发现,他们已经走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园林里来了。
周围乱石堆叠,风景别致。
矗立在旁边的牌匾上写着“动物园”三个大字。
“苏尚宫,您顺着这条石子路往里走就能进去了,路过跑马场以后往左拐,出现在您眼前的第一个棚子,就是府上的驯兽师和兽医的居所了。”
王伯指完路后,略带歉意的朝着苏玉绾拱了拱手,解下了腰牌递给她。
“苏尚宫,王妃那边还需要人照看,我就不送您进去了,您拿着我的腰牌直接去请人就是,他们看见腰牌以后,自然会跟您走的。”
“多谢王管家了。”
苏玉绾向王伯道了谢,收好腰牌,顺着石子路就往园林深处走。
在绕过一处假山竹林后,视线便豁然开朗。
浮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阔且平坦的跑马场地。
苏玉绾抬眼望去,发现此刻的跑马场上烟尘滚滚,数十匹毛发光泽油亮的骏马,在驯兽师的引领下,正在宽敞的空地上奔腾驰骋。
恍惚间,耳畔响起了战场嘶鸣声,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。
突然,变故陡生。
为首的驯兽师突然追下马来,马群顿时乱作一团,四处横冲直撞。
“姑娘躲开,快躲开!烈马失控了!”
苏玉绾回过神来,就看见一匹失控的汗血宝马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窜了过来,连带着身后一群惊慌失措的马匹,都朝着她浩浩荡荡的奔腾而来。
汗血宝马迎面而来,俊秀的鬃毛飘逸翻飞。
马蹄声不绝于耳,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变慢了。
苏玉绾顿觉热血上涌。
她找准时机,猛地用力腾空而起,随后稳稳的骑在了马背上。
双手抓住缰绳紧紧地往后一拽,竟然硬生生的调转了马头,带着身后的马群在跑马场里转了几圈,这才恋恋不舍的翻身下马。
“姑娘好身手啊。”
这会儿,才有马倌上前,满脸惊叹的接过了苏玉绾手里的缰绳。
苏玉绾回头望去,发现跑马场里躺着的那位驯兽师已经没动静了,连忙提醒道:
“小哥,赶紧去找大夫过来,刚才那位驯兽师从马背上跌下来,肯定是受伤了。”
“哎,这已经是本月第三个不慎坠马的驯兽师了,姑娘不必担心,盛京里最好的外伤大夫全在咱们府上,可保他们性命无虞。”
马倌指了指一旁的棚子,表情复杂的说道:
“喏,就在那边的棚子里。”
苏玉绾眉梢微挑。
这话是什么意思?
战王府里聚集了盛京最好的外伤大夫,她信。
但是,这些外伤大夫,为什么会聚集在这儿?
和驯兽师、兽医们待在一块?
见苏玉绾朝着棚子的方向走去,马倌叹了口气,欲言又止。
“哎,姑娘你还是别过去了,那边的血腥气太重。”
“无妨,我去看看。”
苏玉绾愈发的好奇了。
还没靠近棚子,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了。
苏玉绾眉头微皱,强压下了胃里翻涌的恶心。
棚子里面的血腥味更重,比起战场也不遑多让。
伤员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,周围有不少大夫围着他们忙前忙后。
扫眼看过去,大部分都是外伤。
根据马倌的说法,近期有多名驯兽师摔伤。
苏玉绾隐隐觉得,这不是巧合。
她见着大夫们都在忙碌,没人搭理她,于是在棚子里转了转。
发现很多伤员的四肢都不太健全,似乎是被人为去除的。
苏玉绾正要仔细观察,忽然一处屏风后边,隐隐传来了两人的对话。
“怎么样?还是不行吗?”
“哎,截肢以后,有五人都因为突发高热去世了。”
“果然,她果然不安好心!”
“谁在外面!”
屏风内一把飞针散出,苏玉绾连忙侧身闪躲。
飞针落地,滋滋冒烟。
地上的针孔焦黑一片。
苏玉绾瞳孔微微紧缩,是淬了毒的。
“咳咳。”
苏玉绾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,拿出了王伯交给她的腰牌,自报家门。
“二位多有得罪,我并非有意偷听,我是东宫尚宫苏玉绾,这次前来,是想要请一位经验丰富的兽医过去,帮难产的狐狸接生的。”
“苏玉绾?”
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打扮古怪的男人。
他穿着湛蓝色短打布衣,脖子上挂着银饰。
黝黑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红色的诡异纹路。
是南诏的百夷族人?
“主子,她听到了我们的话,要不要废了她?”
“十九,退下。”
一道磁性深沉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。
“府里的兽医都是医术精湛之辈,苏尚宫请便。”
“多谢了。”
苏玉绾隔着屏风,朝着里面的人行了一礼。
“尽管不知道阁下是谁,但我还是想奉劝一句,今后若是再遇见驯兽师坠马的情况可以试试保守点的方法治疗,断手断脚都可以用夹板固定,辅佐以军中治疗外伤白玉断续膏,再将养些时日应该能治好,直接切除怕是有些不妥。”
苏玉绾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,能不能帮到这些可怜的驯兽师。
见到十九这位百夷人之后,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。
百夷的巫蛊之术奇绝诡异。
药人、蛊虫之说,更是惨绝人寰。
就算远在苍云边陲,她也有所耳闻。
驯兽师的连续坠马,恐怕都是人为的。
其目的,就是让十九把这些驯兽师当做药人,来反复验证某个猜测。
“……”
屏风后面的人沉默良久,随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。
“苏尚宫,你还是选择为他们求情了。”
苏玉绾听得云里雾里。
她好像是头一次来战王府的动物园,头一次见到这些悲惨的驯兽师。
何来还是?
“这方子,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。”
屏风后面的人哑着嗓子,缓缓讲述道:
“要想控制某个部位的毒素蔓延,就果断的砍掉这个部位的肢体,只要下刀足够利落,就能彻底摆脱毒素的控制。”
“荒谬,我在战场上也见过不少被砍断手脚的士兵,若是天气寒冷存活的几率可能会大一些,若是气候炎热,就算能及时送回伤兵营,大多士兵也会死于高热。”
苏玉绾朝着屏风后面的人拜了拜。
“王爷,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镇守南疆、声名赫赫的守护神,可不要行差踏错做出伤天害理残害百姓的事情呀,万物相生相克,只要是毒就必定有药可解。”
“苏尚宫,你猜出本王的身份了?”
君和瑜推着木质轮椅,从屏风之后现身。
深邃的眉眼,硬挺的鼻梁,勾勒出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孔。
乍一看,与君承渊有五分相似。
只不过眼底的暗青和半白的鬓角,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沉郁了许多。
宽大的描金锦袍遮掩之下,隐隐可闻到阵阵腐烂的臭气。
苏玉绾的心里也不是滋味。
这位战功显赫的大盛战神,打得南诏百夷臣服,为宁熙帝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到头来,却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同为将门,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的戚然之感。
“王爷安好。”
苏玉绾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君和瑜中毒的双腿,但挥之不去的腐烂气味已经表明,君和瑜的情况很是不妙,于是提议道:
“王爷,苍云有位雪叟擅治奇毒,可以派人去请他来试试。”
“南千蛛北雪叟,本王这由千蛛下的毒似乎只能找与他齐名的雪叟来解了,只可惜雪叟行踪难觅,变寻不得啊。”
“王爷,我知道雪叟的住处,我可以帮你找他。”
苏玉绾也不忍心看着一代名将就此陨落。
于是主动包揽了寻找雪叟的差事。
反正她要回苍云,顺手帮帮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。
见苏玉绾做出了和梦中一样的选择,君和瑜忽然笑道:
“好,我等着。”
梦里的苏玉绾也曾这样劝过他。
只是他没有听,也没有等苏玉绾请来雪叟解毒。
而是一意孤行的砍断了双腿。
没错,君和瑜做了个梦。
噩梦!
他梦见自己听信了王妃的谗言,在毒发之时直接砍断了双腿。
他的王妃,那个名满天下的才女,那个被奉为神女的人,搂着他的肩膀再三保证,只要砍掉中毒的地方,毒素就不会蔓延了。
然而他砍掉双腿以后,还是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了。
他梦见自己死后,战王府摇摇欲坠。
因为府里的产业经营不善,王妃又日日宴请宾客不加节制,府库很快就告急了。
刚开始的时候宁熙帝还会照拂一二,后来完全置之不理。
战王府入不敷出,王妃就遣散了府里的仆从,变卖了家里的产业,风光改嫁了。
王妃改嫁多次,终归是舍不得荣华富贵,夜夜笙歌、奢靡度日。
战王府败落以后,每年都给拨给济民堂的银子也停了。
那些当年陪伴他出生入死的伤兵兄弟们得不到疗养救治,那些战友们留下的孤寡遗孀也得不到赡养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凄惨度日。
整个大盛,都遗忘了这群人。
仿佛他们当年抛头颅洒热血,不惜生命的守卫边疆的行为,只是一场笑话。
唯独苏玉绾,偶尔会帮忙救济。
可惜苏玉绾的命运也不好。
苍云苏家满门忠烈,皆尽惨死,死得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孤女了。
就连这么个孤女,宁熙帝也容她不得。
可怜这丫头竟然还想着给苏家翻案,殊不知当初的培谷关惨案,就是出自宁熙帝之手,只要宁熙帝在位一天,苏玉绾就无法翻案。
除非……
“王爷,我已经寻到擅长接生的兽医,东宫那只狐狸是难产,我怕耽搁下去会胎死腹中,这就先行告辞了,等改日我再带着厚礼上门道谢。”
苏玉绾打断了君和瑜的沉思。
君和瑜抬了抬手,温润的笑道:
“去吧。”
苏玉绾,日子还长呢。
既然梦是真的,他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堕入深渊。
看在她帮忙照拂伤兵、养育孤寡的情分上,总要拉她一把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