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媒婆跟丧媒婆的家正好是一个东边一个西边,她到的时候,喜媒婆正坐在屋檐下择菜。
“燕姑。”要说这姑婆的名字起得也挺好,燕子报喜。
燕姑今年约有四十岁了,脸盘圆圆,见人便笑,有福气相。怪不得大家都爱来找她做媒,看着就高兴。
燕姑听到声音,抬头,在脑海里过了一遍,不确定地问道,“是小月?”
但面前的人跟从前见到的小月有点不太一样,具体是哪里不一样,燕姑也说不上来。
以前的小月都是低头,不看人也不爱说话。
江月点头应是,“燕姑,我想找您帮个忙。”
燕姑让儿媳妇把菜给拿去洗了,然后把人带进屋里。
江月让她不忙倒水,直入主题,“燕姑,我想请您帮忙找个好人家。”
燕姑一惊,哪儿有好闺女自己上门谈亲事的,就算她父母早亡,不是还有大伯大伯娘吗?
“小月,你这姑娘,怎么这么虎啊?”
这事说出去可是不好听,影响名声的。
江月微低着头,手指发白,看着楚楚可怜,“今天,我大伯去找了七婆。”
这话一出,燕姑深吸一口气,“你这,你大伯竟然敢?”
村里人都知道江大金夫妇是收了钱,说要好好照顾侄女的。现在竟然要把侄女给卖了,也不怕被村里人的口水给淹死?
可她想到尤金花那泼妇样,也许人家确实不怕。被人骂几句也不影响吃喝。
她再看看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娃,不比自己小闺女大多少,心中怜惜。
“可我即便是找了人,你能做主自己的亲事吗?”
江月心里想的是,要是能找到好的,她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?在村里,面子能逼死人,可对于她来说,也能帮助人。
就跟尤金花一样,流言影响不了她。反正,她今后也不打算跟村里人深交,麻烦。
天灾要来了,谁还有空管这名声不名声的事情。到那会儿,寡妇都要主动上门。
可恶,要不是在这里,未成亲的闺女不给立女户,也不给分田地,她才不会给自己找个男人回来伺候!
可她不能这么说,只含含糊糊说道,“只要找的人家好,我去求求大伯大伯娘,他们应该也是会同意的。”
虽然燕姑心里觉得希望渺茫,但还是应下了这个请求。
“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?”
江月暗自使劲,掐了掐自己的大腿,把脸给憋红了,小声说道,“想要老实肯干活的,家里人越少越好。只要勤劳,穷点无所谓。”
她就是想要那老实听话的,最好父母双亡有车有房。
燕姑失笑,“大家都希望家里人丁兴旺,兄弟姐妹越多越好,你怎么反倒喜欢那家里冷清的?这样遇到事了,都没人帮衬一下。”
江月爹娘的遭遇,可不就是这个理儿?若是她爹娘手足多些,也不至于让一个大伯大伯娘给肆意拿捏亲事啊。
江月摇头,嗫喏着道,“人少了,就不嫌弃我了。”
人少了麻烦才少呢!什么公婆妯娌矛盾都离她远一些吧!
燕姑心疼,这姑娘的条件确实不好。可不能因为这样就选那些个条件的。还是年轻没人教啊。
“姑跟你说啊,你不要怕。人多好处才多呢,下地都比别人家的快。你看看村头那老伍叔,给闺女买了个丈夫回来,家里能干活的就那三个人,下地都忙不开。日子过着苦得很!”
燕姑啧啧道。
江月眉头微动,好奇地问道,“丈夫还能买吗?”
“能买。镇上每年都有人在买卖,那些人啊,要么是犯了罪被流放,要么是大户人家的下人犯了错被打卖,要么就是因为家乡遭了灾来自卖自身的......”
燕姑做着说媒的事,十里八乡都熟,对镇上的情况了解得很,说起来头头是道。
“那买一个能干活的大人肯定很贵。”
不料燕姑却摇头,一副你不懂了吧的样子,“小孩儿反而比大人卖的要贵。你看啊,一个大人,吃得多、穿得多,要是遇到那不听话的,打都打不听。小孩儿好调教啊。”
“可是干的活儿也多啊。”
“傻丫头,谁家大人不能干活儿啊?半大小子都能扛大包了,不稀罕。”
“那大人跟小孩儿的价格能差多少啊?”
“大人二两,小孩儿三两。”
燕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,吓一跳,拍拍她的手,“你可别动了心思啊!那买来的人万一跑了,你可就找不回来了!你听姑的,姑保准给你找个好的。”
江月确实心动,跑了也无所谓,做寡妇立女户去!
但她还是面带感激地应下了,“谢谢姑。”
燕姑说好了三天后给消息。
江月从怀里拿出一个叶子包的东西,就放在桌子上,随口说道,“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给小石头甜甜嘴。”
小石头是燕姑的小孙子。
燕姑还以为是她在山上摘的野果子,就没推辞。
等人走之后,她叫儿媳妇拿去给小石头。
儿媳妇抱着三岁的孩子过来,随手一打开,惊呆了,喊道,“娘,是白面馒头!还有鸡蛋!”
小石头不记事,但他嘴馋,闻到馒头飘出来的味道,口水直流,闹着要吃。被她娘给轻轻拍了几下屁股。
燕姑快步走出家门,想把人给喊回来,结果不知道她怎么走的,一会儿就没见人影了。
她回屋,看着桌上的大馒头。
他们这能吃杂粮吃到饱已经是奢望了,白面是过年才有的好东西。这大馒头,捧在手心,轻轻一捏就知道是实心儿的。
江月:我倒是不想这么大方,可是身上没有杂粮馒头啊……
燕姑洗干净菜刀,把馒头给切了。切成小块,家里每人都能尝到。
这馒头用的是精细白面,嚼一嚼,甜甜的。看着家人满足的表情,她心想,受了这么重的礼,一定要给小月把事情办成。
她不知,走出家门的江月,已经放弃嫁人这种事情了。
既然能买人,那直接去买一个老实听话合自己心意的,招赘不就行了?
江月穿过村里,不少人都跟她打招呼。
她挑眉,好像近来名声是比以前好了点。
但除了能膈应尤金花一家,好像也没有太大用处了。
她一路走到江大伯家,围院子的篱笆太低,能一眼望到里。左右都没看到有人,她一脚跨过篱笆,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屋里。
下午天热,江大金不知道去哪儿了,尤金花应该是抱着小女儿在睡觉。江大贵江二富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玩了,整日无所事事,都是混子。
屋子里没有正经的床,而是几块薄薄的长木板搭成的床板。江月依靠脑子里的记忆,走到床脚,边走边踩。
突然,脚下踩到一处异常的地方,泥土松软,且颜色比周围的要深一些,一看就是被人挖的。
屋子里地方小,小江月住了这么多年,踩来踩去,其他地方的泥土早被踩实了。
这一览无余的鸡笼房,也没找到什么工具。江月直接上手挖,好在小江月藏得不深。
没一会儿,她就挖出来一个破旧的小布包。小布包上针线粗糙,就是勉强兜住了一包东西。
打开,里面是小江月所有的财产——一共三十文钱的铜板。
就这,还是爷奶在世时,说小姑娘手里要存点钱,才给的。
据说这在江家村所有的家长里都算是最大方的了,没有哪家会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拿几十文钱。
就算出嫁时,压箱底也不过两百文钱。
江月翻了个白眼,这三十文钱,还不够去下顿馆子的。
小江月整日干家务活,也没有什么赚钱的能力,只能靠家长从手缝中漏点儿。不过她估计便是有手艺,也不敢露出来。生怕被当成赚钱机器。
赚来的钱也不会进她口袋,要么就大家一起穷好了。
聪明。
这个小屋的门跟摆设似的,尤金花时不时就走进来翻东西。
这么多年了,小江月能把三十文钱藏得这样严实,没被搜走,也是本事。
这三十文钱是杯水车薪,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用。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离开这儿了,不可能留给尤金花。还是放进空间里藏着吧。
她躺在稻草席上,透过窗外,往山上看。
这里海拔不算高,山上树木倒是郁郁葱葱的。
江家村背靠大山,村民们偶尔会到前山挖挖野菜、找蘑菇和砍柴。可大家都过得安逸,没人敢进到深山里,拿命搏钱。
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,说这座山上有猛兽,吓得大家都不敢往里走。
江月算了算,这段时间消耗了不少包子馒头,且空间里的好东西都得留着救命,不能在这时候拿出来卖。
况且,一个小女孩,独自去卖粮食?也太危险了。
果子种子洒进地里,长出苗苗来了,但还得一年左右才能结果。
如果种菜,再快也得等上一个月。到那会儿,婆婆茶都不知道倒几杯了……
要不进山?山上地肥空气好,灵气足的地方也许能挖到一些好东西。
次日,她背着背篓又要进山。
想必是这两夫妻在背后做坏事心虚的缘故,尤金花难得没在大早上骂她,给她寻晦气。虽然那张老脸也一样耷拉着,但总归没有骚扰她的耳朵了。
走到山脚下,早上雾气浓厚,没什么人来砍柴。
江月抽出绳子,把袖子跟裤脚都给绑紧,免得被蛇或者其他虫子钻进去。又往身上涂了点薄荷汁,随后就往深山里走。
古代药价不便宜,但是普通药材还需要炮制。她一没有那手艺二没有场地,所以得尽量找一些不需要炮制的。
山里气温偏低,鸟鸣不断。
她眼神好,快速扫描附近的植株,走着走着,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!
江月脸色冰冷,假装从背篓里,实际是从空间里拿出那把长刀。
迅速转身,“是谁跟在后面?出来!”
可依旧没有动静,她有些不耐烦,捡起石头正要砸过去。
突然,从杂乱的枝条后,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。耳朵尖尖,白灰色长毛。她侧头,能看到后腿处新长出来,但却明显稀疏许多的毛......
是那头野狼。
江月握着刀的手一紧。狼对气味很敏感,想来是记得她。
就是不知道,这个记得,是不是好方面的记得。
狼会通过气味搜寻猎物,所以说狼会记仇。但记不记恩呐?!
江月垂下眼眸,看看瘦小的手腕,若是它要扑过来,自己目前这副羸弱的身体,可是不堪一击啊。
一人一狼隔着灌木丛四目相对,一动不动,像两座雕塑。
野狼的獠牙依旧吓人,但今天它的毛没有竖起来。
过了五分钟,江月看着它没有攻击的想法,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的嘶吼。便放下心来。
应当是记得她的恩情了。
她想了想,拿出一个大肉包,放在地上,然后面向它缓缓后退。等到距离有十米远了,她就转身快跑。
给你示好了,不会不识好歹,还想要吃我吧?
等人走后,那头狼从灌木丛中走出来,嗅了嗅地上的东西,好像是食物。它舌头一卷,就进了嘴里。尖利的牙齿只嚼了两下,就吞进肚里。
好像还挺好吃。
江月快步走远了,回头没见到狼跟上来,呼出一口气。
脚下泥土湿滑,她不小心摔了一跤。
“嗷——”
这回终于不是她脆弱的腰受伤了,而是屁股。
这干瘪的屁股也没什么肉保护,尾椎骨疼得很。
疼得她想骂爹。
她轻轻拍掉身上的土,不经意间,看到摔倒地方的旁边,好似有棵眼熟的植物。
绿色叶子,边缘呈小锯齿状,顶上长着一簇红色小花。
她有点激动。
泥土松软,她直接掰断一根树枝,拿来当工具。
她挖呀挖,挖出了一支小参!
她小心翼翼地拔出来,断了些细小的根须,但没有工具,能挖成这样已经可以了,问题不大。
不认识参的种类,她举起来,左右前后对比察看,怎么就没有长成人形呢?
她要是轻轻掰一掰,会不会被大夫给识破啊?
江月看了看天色,明亮的阳光透过叶子照射下来。早上她起得早,现在应该是上午8点左右。
她没多犹豫,直接下山。把背篓藏在山脚下,用野草盖住,然后把参塞进怀里,往镇上走。
印象中,小江月还是只有父母在世时被带去过镇上两三回。所以她能记得大概的方向。
村里每天去镇上的人不多,只有村长家大儿子每天上午辰时初的7点左右,会驾着骡车,送一波人去镇上。
每人一趟一文钱,来回就是两文钱。
他靠这个,平均每天也能挣上十二文左右。这在村里,就算很不错的收入了。招来不少人嫉妒,奈何自家买不起骡车啊。
驾骡车需要一个时辰能到镇上,单靠腿走,大概需要两个时辰,已经算快的。
江月不怕走,这副身体太弱了,她正考虑着要多锻炼身体。
以后要想避开众人的话,这个时间段去镇上刚好。每天来回走上四五个时辰,耐力体力应该都能练起来。
她摆起专业的运动姿势,走一段跑一段,边运动边调整呼吸。
两个时辰后,顺利到达镇上医馆。
穿着灰色衣袍的小伙计忙着煎药,见她两手空空走进来,加上身材瘦弱,脸色通红,喘息很重,还以为是来看大夫的。
“朱大夫现在在忙,您要看病得等会儿。”
“我不看病,想问问你们收不收药材。”
听到清冷的声音,小伙计惊讶,“姑娘你是药农?”
江月不承认也不否认,“手上有个药材,想问问贵店收不收。”
小伙计没放在心上,寻常也有些乡下人上山做药农的。医馆里自然收药材,只是要看药材的炮制手艺跟品类,如果合适了才收。
“您要卖药材的话,也得稍等会儿,掌柜的出去了。”
说着就要忙着继续煎药去了。
江月点头,那就只好等了。
她看到旁边有张小椅子,就自顾自拉过来,坐在角落里,也不耽误别人进来看病。
医馆的“生意”貌似不错,不少人来来往往的。
只是江月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跟身材,家里的条件应该至少在中等及以上。
拿药之前就要先给大夫付诊费,一次诊脉加药费少说就要几十文,多的能达几十两。寻常普通家庭哪里能看得起病。
小江月的父母就是先后伤寒传染,却硬生生熬着,将小病熬成大病,最后撒手人寰......
也能理解,现在的药农都是要上山下河的,专业的药田种植还没有出现。这导致了药材的供不应求。供求影响价格,药材价格一直居高不下。
但,这是医馆卖出去的价格,至于他们从药农手里收来的价格,那可就不好说了,说两者相差三倍价都是不夸张的......
江月从镇门口的小摊贩那儿一路问过来,都说这家医馆的口碑好,童叟无欺,所以她就直接过来了。
她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,小伙计就带她进后院了。
一个须发半白的中年男人笑着问道,“小娘子是药农?”
怎么都喜欢问这个?
“也不算,就是陡然间得了件药材,在自己手上许是会浪费,便想要拿来医馆看看。”
“噢,是什么药材?”
江月转身,从怀里掏出一支参。再回头,递给掌柜。
掌柜接过,眼睛微睁,这,这是参?就这样什么也不包,随意塞在怀里?
看着对方似是谴责的眼神,江月笑而不语。
掌柜双手捧着人参,先是闻一闻,再对着明亮光线,检查。
“这是新挖出来的吧?根须都没挖仔细。”
“掌柜厉害,确实是新挖出来的。因为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,所以就没挖好。”
掌柜看完后,捋捋自己的胡子,说:“这个人参年份不大,也不是那名贵的品种。因此价格最多只能给到一两二钱银子。”
他又笑着道,“小娘子若不放心,可以多找几家医馆问问。”
江月摇摇头,她知道这支小参价格不会高,只是这价格也略低了。等医馆炮制好,三五两也能卖得出去。
但她没有时间去学手艺,再者,镇上其他医馆未必能比这家出得高。
“就这个价格吧,掌柜。”
掌柜看她倒是很干脆利落,也很满意。拿出钱来结账,然后说若是今后还有其他珍稀的药材,可以再送过来。
江月点头应是,估计这段时间会经常合作。
她拿到了第一笔钱,低头看着自己露出大脚趾头的破鞋,无语了。
只能先去布店,买了十五文钱的碎布跟两双鞋底。回去自己缝缝补补。
唉,当初漏掉了千层布底鞋没有买,失策啊。
买完东西,江月没有回村,先去了燕姑提过的镇上买卖人口的地方,看看自己“未来的夫君”在不在里面。
那地方距离县衙不是很远,还挺热闹。
她躲在看热闹的百姓中,往前凑。心下咋舌,前面这些人瘦骨嶙峋,不少人身上、脸上都带着伤,深可见骨。
可是负责管理和售卖的人员显然已经习以为常,心硬如铁。
她在想,也许这些人身上的伤不是自带的,而是被“调教”所打出来的。
没过几分钟,就有那挺着大肚子的管家,带走几个人,要么是小子要么是长相清秀的小娘子。
如燕姑所说,那些成年的大人鲜少有人问津。
她倒不是嫌弃对方吃得多,可看一圈下来,胡子拉碴,身材瘦小,泛着恶臭。
这样的,她下不去嘴啊......
难受,香菇。
她心想,多来几趟,应该能找着“遗珠”。转身就跑着回村了。
一回生,二回熟,跑回去时比去的时候速度还要再快一些。
江月回山脚下,飞速扯了一篓子猪草。
回到江大伯家时,尤金花皱着眉头看她,不说话,眼里带有嫌弃。
江月能读出来她的意思应该是:这么晚才回来,肯定是躲懒去了。
江月不管她,去剁猪草,养那只小瘦花猪。
看这呼哧呼哧啃猪食的猪,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丈夫的样子......
次日一早,江月的双腿仿佛已经离家出走。稍微动一动,就抖得不行。
她临睡前,明明已经做了半小时拉伸按摩,可睡了一觉,依旧很难受。双腿又胀又疼,还有点想要抽筋的节奏。
就这个情况,她肯定是进不了山了。
她还是老老实实给小花猪吃山下的老猪草吧。
江月像得了脑血栓的老人一样,动作缓慢,僵直着身体扯草。
一点不想动下肢。
“小月姐!”
有个小女孩像做贼一样,偷偷摸摸跑过来。她气喘吁吁,终于找到人了。
怎么跟萍丫一样的做派,来找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?江月转回头,有些诧异,不太认得她是谁。
但对方走近了,一开口,江月就知道是谁家的小姑娘了。
“小月姐,我娘找你有话说,事关重大,让你偷偷过去。”
还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。
这应该是燕姑的小女儿,脸盘随了她娘,圆圆的,很有福气相,性格也很活泼。双手捂着嘴巴,小声跟她说话的样子很可爱。
她点头应答,“好,我知道了,一会儿就过去。”
她先把猪草背回去,等会儿就不用再跑一趟山脚了,总感觉脚底长了水泡。
最近也不知道江大伯家的人都去哪儿了,不在家,安静得很,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她来来回回,没人监视。
她绕了条小路才到燕姑家。
燕姑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样轻松,不等她开口问,燕姑就说了。
“我听到消息,那边那个已经找好了,镇上有一家要找新媳妇冲喜。聘礼能给到5两银子。”
那边那个,指的就是丧媒婆。
这个要冲喜的人家,是家里的独子,从小身子骨弱,好不容易熬到18岁,不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人给了建议,说是要找命格硬的人冲喜,小公子才能安全度过20岁。
那家已经找了一个月时间,对找来的人都不满意。许多媒婆都知晓这个事情。
也不知道这回丧媒婆是怎么跟对方谈的,还没见到人就同意了。
而聘礼方面,给的算是高的了。
在乡下,一般娶妻,聘礼只给2-3两,镇上的会多1两左右。因此,5两左右的聘礼,在这个地界,算是很诱人的了。况且还不要求女方带嫁妆。
江月抿紧嘴唇,这么快?看来那丧媒婆是有点本事的。
燕姑又说道,“我这儿呢,有几个人,人品是能够保证的,你且听一听。”
“好。”
“第一个是我们隔壁大和村的,家里三兄弟,他排老大,今年16岁,底下两个弟弟一个10岁一个4岁。”
好了,这个直接pass掉,她不想当便宜后妈。什么长嫂如母的桥段,不适合她。
燕姑见她表情不变,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。小小年纪,竟然如此稳重。
“第二个是镇上的,父母双全,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,上头三个姐姐,已经嫁出去了。都同生活在镇上,离得不远。但是她们承诺过不会回来指手画脚,偶尔还能帮衬一下。”
这话江月是不信的,镇上往乡下找老婆,还主动说出姑姐不会回来指手画脚的事,那就肯定是有这种现象的了。说不准还是妈宝男,重男轻女肯定是有的。怨不得在周围找不到人家了......
“第三个是我娘家那边,长山村的,他父母双亡,靠自己努力,起了三间大瓦房,家里还置了6亩良田。人很踏实肯干。”
江月眼睛一亮,这个听着还不错,自身努力,父母双亡有田有房,车子嘛,她可以赚。
“不过......”
燕姑话头一顿,看了看江月,虽说对方如今身子骨瘦弱,看着干巴巴的。但以她做了十几年的媒婆眼光,江月的底子很好,只要养好了,是个美人跑不掉。
“不过他身高只五尺,肤色黝黑。你放心,身子骨很健壮的,比牛还能干。”
江月一听这话,一米五几的“壮汉”,眼前武大郎的影子闪现......
她心里一抖。
这几人,按当下众人择婿的标准来说,都过得去,甚至还能算是不错。但江月只要一想到,她要跟这样的人过日子,“一日三餐”,就忍不了。
还不如那只小花猪讨人喜欢呢,养成了还有肉吃。
她委婉地拒了燕姑。
燕姑叹气,只说会继续帮她再看看。只是她们都知道,许是来不及了。娶亲都得要流程,那边都已经在谈住了。
江月也已经放弃嫁人的事情。
现在手上只有一两二钱左右,还差一半,她现在迫不及待进山赚钱买男人!
要么,她还是匀出一部分东西拿去卖好了。先过了当前这一关,再去想后面的事情。
她进了山,边走边啃馒头。
在心里做着最坏打算,要么逼急了,她干脆跑进山,过隐居生活算了。
就是天灾时,山里的野兽横行,危险翻倍罢了。
不过外面的世界也未必是安全的。
江月思绪纷杂,走着走着就迷了路,不知道走到了哪条岔路口。
但她不着急,反正路都是靠人走出来的。也许这边无人问津的角落里,药材反而才长得更好。
她用袖子护住裸露的脸庞,穿过杂乱树丛。一处秀丽的小山谷出现在眼前。
“哗啦啦——”
竟然还有个小瀑布,崖壁陡峭,水流湍急,不知道从哪儿流下来的。
她走过去,山里的水清澈见底,冰冰凉凉。她用水洗了洗脏兮兮的脸跟手。
为了保护自己,她在江大伯家都不敢洗干净。每天蓬头垢面,看着跟村里那些一个月洗一次澡的人没什么两样。
此刻她真想跳进水里,用香皂好好搓掉身上的泥。
绿草茵茵,有水的地方,植物都长得格外茂盛些。
要不在这个小山谷里找找,也许在这里能有意外惊喜呢?
她绕过眼前这个巨型石头,没看到人参的影子,也没有看到什么珍稀药材。
但是,有个八块腹肌的裸男!坐在岸边,看着她。
还真的是惊喜呢!
江月深吸一口气,同裸男面面相觑。
“抱歉!”
她转过身前,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瞟,结实的胸肌,田字格的腹肌,还有,那好大一包!
江月揉揉发热的鼻子,自己又不是色女,可千万别流鼻血啊啊啊!
她背对着依然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。
两分钟过去了,身后没有任何动静。
她余光瞟了下四周围,没发现有衣服,“你,是不是没衣服穿啊?”
对方不说话,江月只以为对方爱面子。
村里人曾经聊过闲话,有些穷人或者受灾的流民没田地,交不起税,就会躲进山中生活。在山里久了,不穿衣服,生吃肉菜,像野人一般。
江月估摸着,对方也许就是“野人”之一,只是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邋遢不堪。或许,对方是个爱干净的野人呢。
可她不能跟不穿衣服的人面对面聊天吧?那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往下看的。
不行不行,不能再想了,再想鼻血是真要流出来了。
她看到旁边有芭蕉,走过去扯下一片大的,然后眼神看着地面,走近,把叶子丢在他怀里。
芭蕉叶很大,虽然遮不了全部,但是能遮掉重点部位。
江月偷偷看过去,不漏点了,这才安心,蹲在他对面,好奇地看着他。
剑眉星目,五官凌厉,肤色是纯正的小麦色,加上健硕的身材,对方就是一个妥妥的酷哥。
可是,她看着对方的眼睛,琥珀色的眼珠,在阳光照射下,仿佛是透明的。眼睛很清澈。
她咽了咽口水,问道,“你是在山里生活的吗?”
对方依旧看着她不说话。
她又问,“你爹娘呢?有兄弟姐妹吗?”
山谷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,她皱眉,是听不懂话还是不会说话?难道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野人,没有接触过人类,所以不会说话?
“你会说话就点头,不会说话就摇头。”
江月边说边示意。
对方歪了下头,好似不太理解她的意思,看着她的动作,下意识跟着动。只学最后一个动作。
江月看他摇头,还真是不会说话啊,那岂不是哑巴?
她心思流转,没有亲朋好友,还是哑巴,那就不会泄露秘密。而且还是个有腹肌的大帅哥,要不......
江月摇摇头,把心思甩出脑外,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野外无亲无故的,身上有没有病都不好说。
她犹豫着,对方也就乖乖地坐在地上,也不动,就定定地看着她。
江月受不了他的眼神,站起身来,还是先去找药材挣钱再说吧。也许明天,丧媒婆那边就要带人来下聘了。
她一动,对方就跟着动。
对方站起来,江月感觉天都要黑了。
小江月现在才一米五六到一米五八之间,对方应该能有一米八五左右。
重点是,他一站起来,芭蕉叶也不拿,直接滑落在地。
江月一低头,直接对上那个部位。
快速闭上眼睛,妈耶!看太多了会不会长鸡眼啊?
“你干嘛?快点披上!”
她闭着眼睛把叶子挡在他身前,让他拿着。然后就转身走了。
可她不管走到哪里,身后总是有人跟着。
她皱眉,转过身,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,可那双眼睛,是真的很干净。
江月心里一动,问,“你,想不想跟我回家?”
他不言不语,就低头看着她。
江月心里有了答案。
可是看这天色,半下午已经过了,她得赶快下山,今天不能把他带回去。
她拿出一件棉衣,塞进他怀中。
他左手拿着叶子,右手拿着棉衣,来回看。
“虽然现在6月份了,穿棉衣有点不正常。但是我手头上没有别的衣服了,明天早上我赶去镇上给你买,然后再带你去找媒婆。你今晚在山里等我。山里气温也低,套着棉衣也好。”
江月嘀咕了一阵,发现对方一脸茫然。算了,他根本就听不懂人话。
她只好带着人找了一处小山洞,里边看着还挺干净。
把芭蕉叶垫在底下,棉衣盖在他身上,然后她手脚并用,指着这块地方,“你不能出去,乖乖待在这里等我。明天我来找你,知道吗?点头!”
她轻轻按着他的头,往下点了点。
嗯,手动同意也算是同意。
江月看了看他健硕的身材,一咬牙,从空间里拿出两个馒头,三个肉包,塞给他当晚餐。
但是,野人茹毛饮血,是不是可以吃生肉啊?
她拿出了一只鸡,也放到一边。
然后,低头看着他,“我要回家了,你乖乖等我来接你。”
乖乖等她来娶。
说完,就转身离去。
不知道他听懂了没,回头看,没发现跟上来。
于是她快速跑下山,趁着天色还不算晚,得回江家,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。
她现在担心的是,若是七婆那边已经搞定了,江大伯他们会限制她的出行来保证万无一失。
所以,她只能表现出乖巧听话的样子。
等她回到村里,尤金花果然在找她。
看到她,尤金花就冲上来,作势要拧她。
江月装作脚一滑,身子歪下来,轻轻地倒在地上。
而尤金花来不及刹车,被她的脚绊倒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“啊——”
尤金花吃了一脸灰,爬起来,指着她骂,“你这贱蹄子,是不是故意的?”
江月眼泪要掉不掉,一脸委屈,“大伯娘,我最近干活儿太累了,腿软。我不是故意的,你别打我骂我。”
傍晚,下地的人回来,路过,听到这话,对尤金花的表情很是微妙。
江大金赶过来,把婆娘扯起来,然后温和地对侄女说,“你大伯娘见你去扯草去了大半天都不回来,太担心了,脾气急了点。小月你别生气,快回家好好休息吧。剩下的活儿你大伯娘干。”
江月低头,露出不被察觉的笑容,“是,我不敢怪大伯娘。就听你的,大伯。”
尤金花都快气炸了,却被男人紧紧抓着手臂,收到他警告的眼神,才想起来七婆那边叮嘱的,要安生待到有人来下聘,就是明天了。
次日,江月趁着尤金花不注意,喊了一声要去山上砍柴,就跑了。
尤金花拦都拦不住,跑出家门时,江月已经不见踪影。
她啐了一口,等人来下了聘礼,今晚就把那小贱人关在房里。看她还能出什么幺蛾子。
江月一口气跑到了镇上,气喘吁吁。看来每天上山下山跑里跑外的,效果不错,体力都跟上来了。
她花了两百文钱,买了最便宜的一身粗布衣裳。还花了二十文,买了双大鞋。
她来不及好好吃口饭,就又冲回村里。
这长跑,真的要人命啊。
她的脚都颤抖了,快要呼吸不上来。
要不是村里没有这么高的男人,她今天都不用这么赶。
江家村的男人大多长得瘦小,燕姑家里的几个男人都是一米六五左右,借不了衣服。
到了山脚下,她终于能慢慢悠悠地走。
她顺着昨天的脚印,去找那个小山洞。
没什么声音,他会不会已经走了?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昨天的话。
走进洞里,他就静静地坐在原地,抬头看她。
江月的心头仿佛被撞了一下,明明是个酷哥,看起来却好乖。
她不禁露出笑容,摸了摸他的头发,异常的柔软。
他好似很喜欢被摸头,歪着头,轻轻地往她掌心蹭。
江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,给他捋顺,拿出一根布绳,给他扎了个马尾。
眼神往旁边看,包子馒头都吃光了,地上还有鸡的碎骨头,不多,沾着鲜红的血渍。
江月双手轻抬起他的下巴,示意他张开嘴巴。
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牙齿,挺硬。还有两颗对称的小虎牙,有点尖锐。
也不知道他是昨晚还是今早吃的。江月又给他拿了两个包子,自己则吃一个。
他好像挺喜欢吃包子的,没咬两口就吃完了。
江月心一颤,她能养得起这个男人吗?
吃完包子,她还得教他穿衣服。
这回,想闭眼睛都不行了。闭着眼更容易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。
她只买了外衣,这里好像没有内裤,都是裆下生风的。
江月突然想起来,不知道对方的名字,总不能一直你你你地叫。
“我叫江月,你要不就叫江年吧?”
对着他叫了几声江年,他懵懵懂懂。
这衣服已经是布店里最大的一款了,可江年穿起来,袖口、裤脚那里还是短了一大截。
不过没关系,村里人大多都是这样的,一件衣服穿上三五年,大哥传二哥传三弟的,只要不坏,就能当传家宝。合身的衣服那都是少有的。
“江年,我现在带你下山。”
她在前头走,江年就跟在后头,亦步亦趋。
往下走时,江月腿一软,摔了一跤。
江年没来得及捞她,连忙把她抱起来。
江月呲牙咧嘴的,脚踝应该扭到了。
江年有点紧绷,江月说没事,然后让江年背着她下山。
此时正是午时,下地的人回家喝水的时候。眼看着有个姑娘被男人给背回家,都惊呆了。
这谁家的姑娘啊,不要名声了?!
定睛一看,原来是江月。
“小月,你这是怎么了?”
江月拍拍江年肩膀,把她放下来。
“嘶——”
江月靠在江年身上,眼眶泛红,“婶儿,我到山上挖野菜,不小心掉进坑里,差点没命,是年哥救了我。”
婶子往她腿上一看,虽然穿着鞋袜,那薄薄的袜子能挡住什么?明显地看到脚踝肿得老高。
可是,这,这再怎么样,也不能让陌生男人给背回家啊。
说到这个,婶子抬头,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,后退两步,嚯!这人长得好高好凶啊!
江月没管她,让江年把自己扶回家。
不过片刻,“江月被一个陌生男人背回家”的消息就传遍了村里。
平静的村庄,来了一个比野兽还凶悍的男人,救了弱小的女人。大家伙儿最喜欢听这种英雄救美的风流韵事。
还喜欢在上面加上自己的想法解读。
“什么背回家,我听说的是抱回家的!”
“嚯!那岂不是什么都摸遍了?”
“什么?陌生男人摸遍了江月的身子?”
“天老爷哎!江月这岂不是要嫁给陌生男人了?”
“江月要嫁人,江大金尤金花能答应?”
“......”
江大伯一家自然不能答应,他们脸色阴沉,正想着要怎么把人赶走。
再过一会儿,丧媒婆就带人来下聘礼了。他们一家都穿得整整齐齐的,在家等着呢。
江大贵眼底带着愤恨,他今天才知道,家里要把江月给嫁出去。可不等他求情,江月就自己带了个男人回家。
院门外挤了不少来凑热闹的人。
尤金花对着江月破口大骂,什么“不守妇道、勾引人”之类的话往她身上安。
江月紧紧扯住要打人的江年,坐在小凳子上,把肿的高高的脚露出来。
按说声音应该很弱,却能让院里的村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大伯娘,我在山里都快没命了!是年哥救了我!没有他,我早就被野兽给吃了!滴水之恩,当以涌泉相报!我爹娘在世时教我,要报答帮助了自己的人。
现在我的名声已经受损,年哥也愿意与我成亲!”
尤金花听到“成亲”二字,神情更加癫狂了。
“成亲?做你的美梦去吧!你说成亲就成亲啊,凭什么?”
江月抬起头,好奇地问,“为什么不行?你们虽然养育了我三年,可是当年我爹留下的钱你们也拿了。你们只是我大伯大伯娘啊。”
尤金花语塞,看向自家男人。
院里的村民听到这话,也想起来了,窃窃私语,“是啊,他们也不是亲爹娘,还拿了钱。这怎么好拿捏人家的亲事?”
“虽然是这么说,可养育一个孩子,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呢?”
江大金扯出一抹笑,“小月,虽然我们不是你亲爹娘,但也把你当作亲闺女一般疼爱,怎么忍心让你就这样嫁给一个不认识的外人呢?我们会给你好好找一个......”
“不是嫁人。”
“什,什么?”
江大金有些错愕。
“我不是嫁人,而是招赘。年哥愿意入赘我家,承起我家门户,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会姓江。这是我爹娘的遗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