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几字,好似钝刀划过曲寄欢的胸口。
她心底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凄凉。
“夏夏的生日愿望就是开画展,这么多年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事,只有这件事……”
傅枕晏不为所动:“岁岁才回国,需要打开市场知名度,你的画展可以明年再安排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好似这是一件再随意不过的安排。
曲寄欢向来乖顺,可唯独这一次,她想为自己也为弟弟争取一番。
“我不想让夏夏等那么久。”
她的倔强,让傅枕晏蹙紧了眉。
“今年京市的画展只会有岁岁一人。”
丢下这句话,他便大步往外走,徒留一阵冷风给到曲寄欢。
看着他的背影,曲寄欢只觉无力。
难道他真的要以权谋私,给那个女人铺路吗?
曲寄欢不敢赌。
现在她的身体,经不起拼搏。
袖中的手止不住发抖,提醒着她病情在恶化。
这段时间为了腹中孩子着想,曲寄欢已经停服了治疗帕金森症的药物。
还能坚持多久?
她心中彷徨不安。
晚上。
身心疲惫的曲寄欢回到家,用电脑查询临市能举办画展的场所。
既然傅枕晏不让她在京市开展,那他的手总伸不到临市去。
只是找了一圈,都没有合适的场所。
正在这时,公寓大门被人敲响。
曲寄欢正疑惑会有谁来找她,电子锁传来‘咔哒’一声,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。
“傅枕晏?”曲寄欢诧异他的突然出现。
傅枕晏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。
“为什么不回家?”
曲寄欢怔住,随即扯了扯嘴角:“不是你让我搬来这里的吗?把我的房间让给了邵岁岁。”
傅枕晏未说话,步步朝着她靠近。
蓦地,浓郁的酒味在曲寄欢鼻尖绽开。
他喝酒了?
来不及细想,男人再度贴近,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了躯体和墙壁之间。
炽热的呼吸迎面而来,酒意缠绕。
曲寄欢小腹抽动了一下,连带着胃里也在翻滚。
她用力将傅枕晏推开,靠着墙干呕起来。
如此反应,落在男人眼中,有些刺目。
“恶心到你了?”
曲寄欢抬手压着胸口,整个五脏六腑好似被火燎烧。
她还来不及摇头解释,男人再度逼近。
“不要碰我!”
曲寄欢感觉自己随时会吐。
只是她这强烈的抗拒,让傅枕晏又恼又怒。
“不让我碰,打算让谁碰?!”
刺耳的话如刀子一般割进曲寄欢心底,她浑身发颤,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。
她只想离这个男人远点,远离他一身的酒味。
傅枕晏用力一拉扯,怒不可遏。
推搡间,曲寄欢的肚子被撞到了玄关鞋柜边角上。
一刹那,她感觉小腹一阵钝痛,随即有什么热流正往下涌。
“不……”
曲寄欢脸色煞白,无法控制地往底下栽倒。
她的身下漫开一朵朵血花,傅枕晏瞳眸骤然一缩。
“岁安!”
医院,妇产科。
知道曲寄欢流产住院后,顾熙之查房结束就赶了过来。
看到病房外的傅枕晏,他满腔怒火在这一刻再也克制不了。
“傅枕晏,你对岁安做了什么!”
顾熙之握紧了拳,向傅枕晏挥去。
傅枕晏侧身避开,冷冷看着他:“顾医生这么激动做什么,你们只是普通朋友。”
说完,他又是一顿:“还是你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?”
那女人之前还一口咬定没怀孕,眼下却又莫名其妙流产。
她嘴里到底有没有真话,傅枕晏一想就心烦。
顾熙之攥着拳头,强忍着没有再挥过去:“我真的不懂岁安为什么要嫁给你。”
傅枕晏看着他,眉眼间满含警告。
“顾医生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,我的家事不劳你费心。”
顾熙之本还想再教训他几句,旁边来了护士喊他去看诊,他只能作罢。
“你的家事我不管,但岁安的事我管定了!”
说完他便走了。
傅枕晏看着他的背影,眼底的情绪在肆意翻滚。
他转眸看向病房中还在昏迷的女人,怒火不降反增。
手机铃声响起,傅枕晏敛了情绪接通电话。
不知那头说了什么,他大步离开了住院大楼。
昏昏沉沉。
曲寄欢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中,如浮漂在无尽海漂泊,找不到靠岸。
她好像做了好多梦。
梦里有健在的父母,健康的弟弟,还有爱她的傅枕晏。
甚至,还有他们的孩子。
一家人,温馨而又和睦。
就这样吧,一直沉睡在梦里。
所有的一切太过美好,她不想醒来。
突然间,梦境支离破碎。
争吵与谩骂,弟弟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在面前一幕幕晃过。
弟弟。
对,还有弟弟。
“病人醒了。”
医生的声音响起。
曲寄欢缓缓睁开眼,眼神从迷茫到清晰。
入眼一个人影,竟然是邵岁岁。6
“没想到吧,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会是我。”
邵岁岁欣赏着新做的美甲,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。
“听说你的孩子没了,真是可惜。”
曲寄欢呼吸一顿,感觉整颗心脏都在抑制不住地抽痛。
看到心电图的变化,邵岁岁得意地笑了起来。
她的红唇开合着,恨不得用语言将曲寄欢击穿:“哎呀,瞧瞧,我是真不会说话,又让曲小姐伤心了。”
“不过清屿根本不爱你,就算孩子生下来也无人在意。”
曲寄欢攥紧手指,正在输液的手背已经从针头溢出了丝丝血水。
邵岁岁掩嘴一笑,弯腰凑近了几分。
“那张三个月的孕检单,清屿拿给你看了吧?”
听及此处,曲寄欢猛地反应过来之前是这个女人暗中动了手脚。
她再也无法忍受,强撑着身体吼道:“滚,滚出去!”
房门应声而开,傅枕晏入眼便是这一幕。
邵岁岁赶忙跑到傅枕晏身前,一脸委屈:“清屿,我只是想关心一下曲小姐,没想到……”
傅枕晏让邵岁岁去外面休息,随即把手上的药放到病床柜上。
待病房门关上,男人的眸子定定地盯着病床上的女人:“曲寄欢,别对着无辜的人发脾气。”
曲寄欢睁着眼睛看向白茫茫的天花板,眸底只余死寂。
无辜的人——
何其可笑!
现在的她,已经不想再做任何解释了。
“结束吧。”
傅枕晏一愣。
他从来没想过,这句话会从曲寄欢的口中说出。
半响,傅枕晏垂眸看着她:“孩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,有些事适可而止。”
“傅枕晏,我是认真的。”她的语速很慢,深怕他听不清一般,“反正我们不是真夫妻,结束关系也就一句话的事。”
傅枕晏的脸色沉了下来,语气不悦:“你现在身体不好,我就当没听见,免得你以后后悔。”
说着,他快步离开了病房。
傅枕晏走后,曲寄欢抬手抚过平坦的小腹,泪水无声地浸入发丝。
孩子没了,她的心也死了。
曲寄欢闭上眼睛,脑海里面不断翻滚着过往的记忆片段。
这些年的爱恨纠缠,该真正放手了。
在医院的日子,顾熙之每天忙完手里的工作都会来陪伴曲寄欢。
直到她出院,傅枕晏都没有再来看过她一次。
这样也好,反正他们已经结束了。
离开医院的路上,曲寄欢才知道自己住院这几天,曲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。
顾不得身体的疲惫,她匆忙赶去了天使医院。
特殊看护中心。
阳光从窗外洒进病房,曲夏的头发上照出点点光斑。
他对姐姐的到来浑然不知,手握笔刷在画板上飞舞着。
残缺的蝴蝶留在了纸上,美得惊心动魄。
“夏夏。”曲寄欢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听即姐姐的声音,曲夏才有了些反应。
“画,画展。”
他举起手中的画纸,想在墙上挂起来。
曲寄欢心中一颤,连忙拉着他坐下来。
“好,姐姐一定会帮你开个画展的。”
京市的画展被傅枕晏一手垄断,那她就去周边城市一个个去找合适的平台。
想到自己还挂在御景别墅的手绘婚纱照,曲寄欢决定去拿回来。
那上面还有曲夏留给自己的祝福语,她一定要好好珍藏。
御景别墅。
曲寄欢开门进去,停在玄关处将墙壁上的画小心翼翼取下来,便准备走。
刚从外面回家的傅枕晏,入眼便是这一幕。
他拦住了曲寄欢的去路。
“你干什么?”阳光打暗他的侧脸,留下一片阴霾。
曲寄欢握紧手中已卷起来的画轴,生怕被面前的男人碰坏。
“我只是带走属于我的东西罢了。”
傅枕晏看着她,眼底有情绪在翻涌。
“走去哪里?”
“不牢傅总费心了。”曲寄欢语气平静。
傅总?她叫他傅总?
傅枕晏紧紧掩唇,攥着曲寄欢的手也生出了几分气力。
“先进去,我有事跟你说。”
他不由分说将曲寄欢拉了进去。
进到客厅,他直奔主题:“画展我可以帮你。”
曲寄欢脑子里嗡了一下,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。
“什么?”
“岁岁上次看到了你的画,说有几张还不错,所以打算给你一个展厅。”
傅枕晏在沙发上坐下,道出了自己的打算。
“不过,整个画展的作品需要署岁岁的名,你也得在现场全程解说。”
曲寄欢一愣,心脏被狠狠撕开:“傅枕晏,你知不知道这些画对我有多重要。”
她就知道,那个女人怎么会那么好心。
剥夺她的作品和分裂她的灵魂又有什么区别。
“想开画展,这是你唯一的选择。”傅枕晏的语气带着笃定。
曲寄欢想拒绝,可是想起弟弟……
她的确没得选。
“好,我答应。”她妥协了。
“画展结束后我会离开,从此我们各不相欠。”
从放手到放下,没有想象中的难。
她没有再等傅枕晏的回应,转身走出了别墅。
看着她的背影,傅枕晏眉眼翻涌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。
画展如期举行。
曲寄欢正在各幅画作前跟众人介绍,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停震动。
她找了个空隙,拿出手机一看是顾熙之打来的,赶忙接通:“顾大哥,怎么了?”
“夏夏从医院跑出去了。”顾熙之声音沙哑,焦急不已。7
曲寄欢心中一惊,顾不得其他,连忙往展厅外面跑。
但还没到门口,她被傅枕晏拦住。
“画展还没结束,你要去哪里?”
“夏夏不见了,我要去找他。”
曲寄欢无措解释,心底的不安已经蹿到了嗓子眼。
傅枕晏看着她,似乎在分辨她话语中的真假。
“他那么大个人丢不了,等画展结束我再和你一起去找。”他做了安排。
曲寄欢摇头,她等不了。
曲夏虽然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人,但心智只有六岁。
一旦出了医院,他完全照顾不了自己!
傅枕晏希望曲寄欢继续回展厅内。
“整个画展被各大平台直播发布,你的讲解至关重要。”
曲寄欢心神不宁,根本做不到。
正在这时,顾熙之的电话又打来了——
“夏夏,跳楼了。”
嘭!!
手机掉落至地。
曲寄欢脑袋一阵嗡鸣,眼前一片空白。
医院楼下。
警笛穿过手机,似凄厉的哀嚎。
长长的警戒线隔开了往来的人群。
少年小小的身体躺在血泊之中,血液在无声息的流淌。
曲寄欢一个趔趄,瘫倒在地。
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随着这一幕一起离开了她的体内。
她想摸摸他,可曲夏破损的身体让她浑身发抖。
她几次都要爆发惨烈的哭叫,可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,一个音也发不出。
曲寄欢感觉身体在被拉扯,灵魂也离开躯壳。
她没有弟弟了。
次日。
医院病房。
昏迷一整天的曲寄欢坐在病床上,双眼空洞地看着窗外。
“岁安。”傅枕晏给她端来了养胃粥,“吃点东西。”
曲寄欢将头偏过,一刻都不想看到他。
傅枕晏将餐盒放在柜子上,抬手想拂过她额前的碎发。
但曲寄欢触电般躲开,很是抗拒。
傅枕晏的手悬在半空,僵了一瞬才勉强放下。
“夏夏的葬礼,我会来帮忙。”
听到这里,曲寄欢冷声拒绝:“我家的事不用你来管。”
傅枕晏拧着眉:“我们是夫妻。”
曲寄欢的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。
时至此刻,他有什么资格说他们是夫妻?
“假的,从一开始就是假的!”她对着他嘶吼。
“现在你满意了,我什么都没有了,滚,滚啊!”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,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。
傅枕晏站了起来,胸口一阵沉闷。
他看着面前崩溃的女人,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无从开口。
最后,他深深看着她。
“你好好休息,葬礼结束我们就去民政局领真的结婚证,拍真的婚纱照。”
说完,他便离开了病房。
曲寄欢坐在病床上,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。
……
曲夏的葬礼,曲寄欢没有告诉任何人。
在拿到骨灰的那天下午,她就一个人去往墓园了。
“爸爸妈妈,我带弟弟来了,你们有接到他吗?”
她将弟弟小小的骨灰盒埋好后,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。
灰尘连带着血液,渗进了越来越深的土坑中。
夕阳西下,最后的光照着新开的坟坑。
一个足以容纳成人大小的坑洞慢慢出现,曲寄欢躺了进去。
寒风将曲寄欢紧紧包裹。
墓地很安静,她的低囔在寂静的晚上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爸妈,弟弟,等等我。”
声音随着风散去,她的眼睛也缓缓闭上。
泪水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陷入土里,曲寄欢就这么静静的躺着。
天色越来越暗,她的意识也渐渐昏沉。
突然,一束强光扫了过来:“岁安!”
宽厚的手臂勾着她的肩膀,将她抱住了土坑。
她到底还是没死成。
曲寄欢被顾熙之带回了病房。
一系列检查过后,顾熙之的脸色很是凝重。
看着他这神情,曲寄欢知道自己的病早已恶化了。
“顾大哥,你没必要救我的。”
顾熙之攥紧了手中的检查单:“岁安,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。”
曲寄欢苦涩一笑:“可是,我什么都没了……没有了弟弟,也没有了健康的身体……”
顾熙之抿唇未语,检查单被他攥成了一团。
这时,病房电视里跳转出一则新闻——
“傅氏总裁傅枕晏和著名画家邵岁岁女士宣布订婚,天作之合……”
一刹那,病房间安静得可怕。
曲寄欢怔怔看着,感觉身体的温度渐渐抽离了。
原以为已经心死,没想到看到他要订婚的消息还是会难过。
那个男人之前还说要和她领证,现在转头又跟别的女人宣布了婚讯。
什么是真,什么是假,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。
只是——
她也好想像其他人一样,穿着婚纱被所有人祝福啊。
“我想出院。”她看着顾熙之,语气坚定。
顾熙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:“你的身体不适合再出去了。”
曲寄欢有些虚弱地笑了笑:“你知道的,我从小就爱美。”
“我无法接受自己头发掉光,插满管子在医院等死的样子,就当我这是我最后的遗愿吧。”
顾熙之劝不动她,检查单上的数据也提醒着他一切都已回天乏术。
与其让她在医院痛苦,不如放手让她做自己想做的。
最终,他点了头。3
下午时,曲寄欢便离开了医院。
她去婚纱店买了一件婚纱,直接回了老宅。
那是他们一家四口一起住过的房子。
房子不大,但很温馨,里面藏满了她的回忆。
傅枕晏不喜欢她画画,所以她的过往画作全都封存在了这里。
从前她画傅枕晏、画父母、画弟弟、画她的梦想、画她所爱的一切。
画册里,逆光而站的少年,乘着背后的日光,宛若神明回眸一望。
这是曲寄欢见他的第一眼,也是少女怦然心动的第一次。
她画了下来,留存在册。
再往后一页一页翻开,她的情绪也跟着翻涌。
幸福的、快乐的、痛苦的、不堪的,都在这一瞬间盈满了她的心间。
她将最喜欢的一幅画拿了出来,这是一张有他们一家四口和傅枕晏的全家福。
“若是真有这一刻就好了。”
曲寄欢抚摸着画册,神色悲恸了几分。
这一刻,她是等不到的。
因为她马上就要死了。
傅枕晏若是知道她死了的消息会怎么样呢?
应该会松一口气,然后和邵岁岁幸福地生活下去吧。
不想了。
曲寄欢摇了摇头,将画册放在床边。
她希望自己死前最后的一幕是快乐的。
就让她带着这幅画和老宅里所有的回忆离开这个世界吧。
曲寄欢将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的,然后洗了个澡,换上了婚纱。
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,白色的裙摆翩翩舞动,美轮美奂。
曲寄欢想了想,还是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,发给了傅枕晏。
「你有你的幸福,我有我的自由,再见。」
从今往后,再也不见。
曲寄欢将盆中的木炭点燃,满满的一大盆泛着红光,气味很快弥漫在密封的房间里。
她躺在床上,整理着婚纱裙摆。
她要漂漂亮亮的去见她的父母,她的弟弟。
空气越来越稀薄,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昏沉。
恍惚中,她好像看到年轻的父母携手而来,还有健康的弟弟在身后奔跑着,对她招手。
曲寄欢笑了笑,欣慰地闭上了眼。
一家人,终于可以团聚了。
……
另一边,出差回来的傅枕晏刚下飞机,就听说了他‘被订婚’的新闻。
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邵岁岁干的。
他让公关部撤了消息,又给邵岁岁打了个电话敲打了一番。
邵岁岁现在不太安分,明明回国时说好了只是为了商业合作。
所以他才替她扫清障碍,甚至在曲寄欢面前也更多维护她。
但她却借着自己的名义做了不少小动作,这次更是触到了他的底线。
想到这个消息若是被曲寄欢看到,自己又得解释一番。
他让司机掉头直接去医院,准备看看那个女人。
可是不知为何,车离医院越近,他心底的淤堵感却来越重。
“叮”
手机传来一条消息,是曲寄欢发来的一张婚纱照。
「你有你的幸福,我有我的自由,再见。」
傅枕晏心底一空,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生命里流逝。
他立即拨打了曲寄欢的电话,却显示已关机。
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处,旁边的广场大屏正在播报本地新闻。
“今日下午京市番禺郊区一女子烧炭自杀,请看前方记者报道……”
傅枕晏定睛看着大屏幕,瞳眸在刹那间紧缩——
视频里被送上救护车的人,是曲寄欢!
嗡——
傅枕晏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。
他怔怔看着大屏幕,直到新闻跳转。
后方的汽车一直传来鸣笛声,督促他们驶离十字路口。
“我要去个地方……”傅枕晏让司机下去打车回公司,他则驱车去了曲寄欢老家。
太阳被惨淡的愁云压积在地平线。
昏暗的天宇笼罩着死气沉沉的城市。
淡漠的风凌乱地穿梭着,吹来阵阵萧条落叶。
一路疾驰。
傅枕晏讲不好那一瞬间他的感受。
就好像是一块石头轰然砸到了他的胸腔。
他不太相信曲寄欢会这么离开:“又是她的把戏吗?”
像是求证,也像是为了缓解心里泛起得苦意。
于是他顺着新闻里说的位置驱车来到了曲家老宅。
曲家的老宅建立在郊区,这里人不多。
救护车也早已离去。
他的到来虽然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,不过又很快被遗忘。
房子外面的警戒线显得格外刺眼,但他目之所及只有那座老旧的宅子。
“那个人,你干嘛呢?封锁区域不能随意进入不知道吗?”警察的怒吼跟在他的身后。
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踏过了警戒线。
指尖在触及门口的时候,身体被人往后拖。
开门的动作也在这一刻被打断。
身后的人动作毫不客气,但他也没有挣扎,只是顺从的向后退去。
傅枕晏的到来,好像也只是为了确认新闻是否属实一般。0
没人知道他和死者的关系。
他就像是一个因为一起自杀案而感到好奇而过来的陌生人一样,短暂驻留后便离开了。
回到家的时候,屋子里很亮堂,就如同往常。
推开门的时候他再想:“曲寄欢看到我今天这么早回来会高兴吧。到时候她如果来迎接我,我明天就答应她一个要求。”
打开门的时候一个人影闪过,他的唇微微勾起。
果然是看错了,曲寄欢怎么舍得离开他呢。
但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唇角却僵住了,是邵岁岁。
“傅哥哥,你回来了啊。”
没有理会邵岁岁的问话,他头也不回的去到了书房。
落座时,他突然反应过来,用手机开始搜索刚刚看到的信息。
直到再次看到屏幕里清晰的人影时,他说了句:“曲寄欢死了。”
手机在桌面发出的碰撞,就像是行刑时的一声枪响。
他疯了似的将手边的一切物品扔到了地上。
“凭什么,她凭什么说走就走,她凭什么祝我幸福。”怒火盘踞了他的身体。
“分明说过了会和她领证,她还有什么不满的。”
他打了个电话给秘书,让他好好调查。
傅枕晏不信,就像是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安,他轻声说道:“这就是她耍的把戏罢了,她向来会撒谎。”
秘书的消息迟迟未回,医院那边却打来了电话。
曲寄欢是孤儿,也没有配偶,工作人员清理遗物的时候,才在手机里看到一个编辑为“老公”的人。
“喂,您好,请问是曲寄欢的先生吗?曲小姐的遗体还在医院,请问要怎么处理?”电话里传来对方公事公办的语气。
好像悬了一整天的心重重砸在了地上:“烧了吧。”
混乱的情绪盘踞他的内心,决定的话脱口而出。
挂了电话后许久,他才发觉自己刚刚的决定有多么鲁莽。
他想拨通电话领回遗体,可是已经却来不及了。
骨灰拿到手上的时候,傅枕晏才有了实感。
原来这次她没有骗他啊。
他掂量着骨灰盒,说了句:“好轻。”
心里有些密密麻麻的痛感,呼吸也有点不顺畅。
“这是一种正常的情绪,不管对面是谁,我都会为之难过。”他将骨灰盒举到眼前:“不过看在你跟了我那么久的分上,我会好好安葬你的。”
他是个成年人了,过激的情绪并不是他应该有的状态。
他掩住了心里的不适,将骨灰盒放到了桌子上再也不敢看。
第二天的时候,傅枕晏依着自己的话,让秘书去联系人给曲岁岁岁排葬礼。
等到要邀请人时傅枕晏却犯了难。
拿骨灰的那天,曲寄欢的手机被医生交到了他的手上。
她的手机没有密码,入眼便是他的照片。
心像被人揪了一下。
他忽略了这瞬间的感受,打开了曲寄欢的通讯录。
爸爸。
妈妈。
弟弟。
老公。
顾大哥。
……
称得上是熟知的人只有这么几个。
可是能联系的只有顾惜之一个。
他不想邀请他。
曲寄欢是他的,他不想让她和顾惜之见面,就算死了也不想。
曲寄欢的葬礼隆重却又清冷。
傅枕晏没有邀请顾惜之,但他还是来了。
墓园里除了司仪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。
曲寄欢的墓碑就立在弟弟的旁边。
“傅枕晏,告诉你一个秘密吧。”顾惜之看着他,面上带着笑,眼里满是凉薄。
傅枕晏冷哼一声:“我觉得我跟你没什么秘密可说。”
他看了一眼太阳,有些刺眼,晃得他眼睛微微发湿。
借着揉眉心的动作擦了擦眼边的水珠,然后眯着眼看着顾惜之。
顾惜之蹲下来,擦了擦曲寄欢碑上因为刻字而留下的白灰:“若是和岁安有关,你也不想听吗?”
“呵,不必了。”傅枕晏古井无波,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
顾惜之的话顿在喉咙处,发出一声气哼,也不管傅枕晏想不想听:“曲寄欢的病你不知道吧。”
说完这句,顾惜之便盯着傅枕晏的脸,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。
她还有什么病?
傅枕晏心中疑惑,但面上不显。
风在耳边呼呼作响,然后他听到顾惜之在说:“看来你真的很不在意她呢,这么多年,真是委屈她了。”
顾惜之不再说话。
两人沉默的等着仪式结束。
直到夜幕降临,准备离开时,顾惜之才听见傅枕晏问了一句:“什么病?”
顾惜之没说。
有些东西得让他自己查到才有趣。2
傅枕晏坐到车上后,却迟迟没有将车启动。
他到底还是被顾惜之的话影响了一些。
指节被按得发出一声响,人也显得有些焦躁。
他逼着自己从情绪中抽离,拿出自己的手机,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。
但电话结束后的瞬间,一种莫名的空洞感,席卷他的心间。
脑子里的想法突然被抽空。
他甚至都想不起来,以往这个时候他在做些什么。
他的生活好像单调得可怕。
人踟蹰着,似乎没有了方向。
突然间他想起来,以往这个时候曲寄欢要给他打电话了。
然后他会说:“我不回家了。”
想到这里,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未命名电话。
“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……”
挂断后,他在联系人里逐字逐句的打下了三个字“曲寄欢”。
他的记性很好,就算未命名的电话,接过一次之后便知道是谁了,所以向来不会备注。
但是今天他突然觉得,他得记下来。
然而三秒后,他又把号码删了。
人都不在了,这还有什么意义。
回到家的时候,邵岁岁还在。
他看着她,心里突然开始想,是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?
这几天傅枕晏脑子有点混沌,曲寄欢的死总归还是对他带来了些影响。
盯着邵岁岁几分钟才想起,当时邵岁岁是在国外出了意外,回国后他寻求帮助。
邵岁岁回来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合作。
这个东西,足以让傅氏股价再翻一番。
然而也是因为两人合作的事情引起对家不满,为了保护邵岁岁才让她搬来的。
“傅哥哥,怎么了?”看着傅枕晏盯着她,邵岁岁生出几分忐忑。
但又想着,又生出一份妄念。
难不成傅枕晏对她……想到这里,邵岁岁脸上慢慢浮出一丝红晕。
看着邵岁岁泛红的脸,傅枕晏别开了眼。
傅枕晏凝视着她:“邵岁岁,搬出去吧。”
现在事情也解决了大半,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,邵岁岁自然也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。
听到他的话,邵岁岁脸上的红潮瞬间退了下去。
她咬了咬唇,带着讨好:“傅哥哥,我不想……”
眼泪瞬间从她的眼眶里流出:“傅哥哥,我害怕,别赶我走。”
邵岁岁的样子突然让他想起了曲寄欢以前垂泪的样子,他的语气稍软了一些:“你已经大了,待在这太久到底不太合适。”
邵岁岁摇着头,不说话。
思索片刻,像是心里下定了注意,邵岁岁往傅枕晏的方向又靠近了几分。
见傅枕晏不做反应,她大着胆子勾了过去,嘴里的话带着引诱:“傅哥哥,既然曲小姐已经不在了,就让我陪着你,好不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