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禾希恼怒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,激起远处一片鸟群。
而蒋羽廷怔了几秒,难以置信转回头:“你疯了吗!”
尤禾希攥紧盒子,竭力想保持平静。
但尾音还是轻轻颤抖:“这不是你想要的吗?不是要和我坦白你和汤韵虞的情意吗!”
“我现在成全你们。”
说完,她抬步就要走。
蒋羽廷一把抓住她手腕:“小禾你听我解释,是她自己贴上来非要缠着我的!”
“我只不过是和她玩玩,我没打算真和你分手,咱俩都已经订婚了!”
好一个玩玩而已。
尤禾希忍不住讥讽出声:“我真是眼瞎,以前竟然没发现你是个这么无耻的人!”
“别让我觉得恶心——放开我!”
蒋羽廷手上却更加用力:“我不喜欢她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的手腕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。
扎西奕苍高出蒋羽廷一个头,如此俯视下来,气势冷峻压人。
“放开她。”
蒋羽廷其实心里是打了个颤的。
但表面上还硬撑着:“你算什么东西,管我的事?”
说着,他长“啊”一声,又看向尤禾希:“你要和我分手,就是和他好上了,是吧?”
尤禾希气得胸口起伏:“这事和他没关系!”
“你给我滚,我再也不想看见你!”
“行……”蒋羽廷点点头,“那你把车钥匙还来!”
尤禾希转身大步走下山。
将自己的行李都拿出来后,她把车钥匙用力丢在了地上。
身后也传来汤韵虞的质问:“蒋羽廷你刚才什么意思?你……”
尤禾希丝毫不关心,转身就走。
一道沉沉的脚步声追了上来,紧接着扎西奕苍就挡在她面前。
“去哪儿?”
不知道为什么,每次尤禾希看着他都会感到一种平静。
强撑的情绪再忍不住,委屈的泪水从她眼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“对不起……还牵扯了你。”
扎西奕苍递去一张纸,又问了一次:“你去哪儿?”
尤禾希擦了擦眼泪,语气沮丧:“我本来最后想去边境线看看,但是……”
扎西奕苍直接拉开车门:“那就去。”
她怔怔地看着他,几秒后,重重点头:“好。”
就这样,两人向着边境线出发。
入夜时刚好到边境的小镇,而小镇里的人正围着篝火喝酒。
扎西奕苍与这里许多人相熟,直接带着尤禾希坐了过去。
尤禾希心里郁结,看着面前明亮的火焰,她仰头喝下半瓶酒。
扎西奕苍转头看向她,语气肯定:“你很难过。”
尤禾希点点头,又摇了摇头:“是,也不是。”
“我难过自己浪费了三年时间,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。”
“不过在订婚之前看清也好,我不会赔上一辈子了。”
她说着,抬头望向星空自嘲地笑了笑:“既入穷巷,就该及时掉头,不可等一世消磨,悔之晚矣!”
扎西奕苍始终没有开口,只是静静聆听。
尤禾希望向他,一双醉眼朦胧:“扎西,你谈过恋爱吗?”
扎西奕苍眸光幽深:“没有。”
“哦……”尤禾希有些醉了,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了。
可他的眼睛真好看啊……
她忍不住越靠越近,却一下没撑住,带着扎西奕苍一起倒在了地上。
火光明灭,鼻息交融。
尤禾希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幽潭般的眼,呼吸一滞,大脑瞬间空白。
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?
宇宙是不是在他身上单独设置过吸引力法则?
她下意识屏住呼吸,再次忍不住想要更靠近……
然而就在这时,扎西奕苍扶住了她的肩膀。
“你喝醉了。”
那低沉的声音让尤禾希猛然回神,酒意瞬间醒了大半。
她忙慌张起身:“抱、抱歉……”
混乱间,一张照片从他身上掉落。
尤禾希捡起就要还给他,却在看见照片上的人时愣住。
照片上两个年过半百的军人各抱着一个孩子。
其中一个正是抱着她的爷爷!
而照片下方落着一句话——
“小禾、扎西奕苍,此定娃娃亲,今2001年1月24日留影为念。”
娃娃亲。
这一瞬,尤禾希心中的许多疑惑迎刃而解。
为什么扎西奕苍愿意陪她一路。
为什么他总是能及时救她于困境之中。
尤禾希这次是真的酒醒了。
她拿着那张照片,不确定地看向扎西奕苍:“这?为什么爷爷从没和我提起过……”
扎西奕苍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。
那眼神太复杂,尤禾希难以辨明其中情绪,心里却莫名一慌。
话音就这样消弭了下去。
片刻,扎西奕苍收回视线,将照片拿了回去。
而后站起身朝她伸出手,语气淡淡:“进去休息吧。”
尤禾希点点头,搭上了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。
翌日。
扎西奕苍教尤禾希换上登山设备,然后便朝边境线出发。
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情。
倒是偶然遇到一队巡逻的战士,而跟着巡逻的小黑狗看见扎西奕苍就扑过来。
战士们拉住小黑狗,朝扎西诺布敬了个军礼:“首长好!”
首长?
扎西奕苍竟然是军官?
尤禾希有些意外,又听扎西诺布介绍自己:“这位是夏司令的孙女,我带她去祭拜。”
为首连长闻言,看向她的眼神肃然起敬:“你好。”
尤禾希知道这眼神是在透过她看她的爷爷,于是神色认真地回以一礼:“你们好。”
巡逻的路通往爷爷的墓碑。
于是两方同行,一路登高。
他们走过了溪流上的独木桥、爬过了断崖的藤梯,最后行过一片雪白的冰原
边境线附近的一处高地上,尤禾希看见了爷爷的墓碑。1
意料之外的事,墓碑上竟干干净净,没有一片雪。
那位连长站在她身后道:“我们每天经过都会给老司令擦擦墓碑。”
“谢谢。”尤禾希的心暖起来。
她看向扎西奕苍:“能……带我去看看界碑吗?”
不料扎西奕苍越过她看向身后广袤的雪山冰原,说:“没有界碑。”
尤禾希怔住。
不等问,就听连长语气雄厚道:“这段边境线上没有界碑,因为我们这些驻守在边防线上的战士——”
“就是界碑!”
这激昂的话语让尤禾希热泪盈眶,感觉血都热了起来:“你们是最值得尊敬的人!”
她走到爷爷的墓碑前,将刚被风卷上去的雪粒扫去,低声呢喃道:
“爷爷,这一路,我看过了你守护的山河,你爱的人们也没有忘记你。”
“你的精神会永远传递下去的。”
耳畔倏然刮过一阵风。
尤禾希想,那一定是爷爷对她的回应……
回去的路上,尤禾希想让大家给她讲讲爷爷的故事。
战士们说了很多,而连长最后突然提起:“听说夏将军当时和阿旺将军关系最好,两人给他们的孙子孙女定了娃娃亲来着。”
尤禾希一顿,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扎西奕苍。
而扎西奕苍正好也在看她。
四目相对,她慌乱别开眼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连长笑着看向扎西奕苍:“但是我们都知道首长有个在北京的未婚妻!”
其他战士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起来。
未婚妻?!
尤禾希狠狠一怔,心头莫名漫上酸涩。
原来他已经有未婚妻了……
那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照顾,应该都是因为长辈的交情吧。
尤禾希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。
而就在这时,她的手机忽然响起。
尤禾希起身走到一边,接起就听尤母语气严厉:“你和羽廷闹分手了?”
提起蒋羽廷,她的心头就像蒙了一层乌云。
她攥紧手机:“是,蒋羽廷他……”
尤母不耐烦地打断了她:“你们马上订婚了,哪能说分就分!在外面野够了就赶紧回来,这事由不得你!”
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尤禾希怎么也没想到连感情都不能自己做主。
她神情凝重,心底对这桩婚姻只有抗拒。
忽然,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唤:“尤禾希。”
这是扎西奕苍第一次喊她的名字。
尤禾希应声回眸:“怎么……”
下一秒,只见远处巍峨雄伟的雪山之巅,此刻被璀璨的金光完全笼罩覆盖!
而扎西奕苍迎光而站,仿佛神明降临世间,耀眼而肃穆。
这就是日照金山……
尤禾希来西藏的最后一个心愿也完成了。
她看着扎西奕苍,那股熟悉的悸动又一次在心头浮现。
她知道那代表什么。
“扎西。”她鼓起勇气上前了一步,“如果我回去就要和蒋羽廷订婚……你会怎么样?”
尤禾希紧张地攥紧了手。
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,但唯一清楚的是,她想知道他的回答。
冷冽的风在沉默中无声刮过。
扎西诺布就在这风中,神情漠凉地吐出了两个字。
“恭喜。”
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大锤重重砸下。
尤禾希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,失落在心底瞬间蔓延。
可她想得到什么答案呢?
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,等她离开这里,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交集了。
更何况,扎西奕苍是有未婚妻的人。
尤禾希垂下眼,压住喉咙里的涩:“……谢谢。”
扎西奕苍默了瞬,转身望向了远处的日照金山:“你可以向神山许愿。”
尤禾希微微一顿:“会实现吗?”
“只要心诚——”扎西奕苍转眸对上了她的目光,“就一定会实现。”
他有一双如水洗天空后干净的黑眸。
尤禾希定定看着,她想,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。
片刻,她收回视线,朝神山双手合十闭上了眼。
脑海中闪过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,最后定格在扎西奕苍的脸上。
尤禾希心里虔诚许了愿。
她希望自己能和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,而不是做家族的联姻工具。
她只想做尤禾希。
……
返程的路上经过一处草原。
草原上围聚着些许藏民,而许多秃鹫盘旋在天空中。
尤禾希望过去,很好奇:“那是什么?”
“天葬。”
扎西奕苍停下脚步,看去的目光肃穆:“将亡者的肉体归还给自然,灵魂不灭,轮回往复,死亡只是不灭的灵魂与陈旧的躯体的分离。”
尤禾希喉咙倏然有些发涩:“爷爷也举行了天葬,是吗?”
扎西奕苍点头:“是。”
不灭的灵魂……1
所以爷爷的灵魂还留在西藏这片土地上,永远都不会消亡。
这每一缕风,每一粒雪,都是他的化身。
尤禾希捏了捏手:“我……我能去看看吗?”
扎西奕苍却道:“就在这里看。”
话音刚落,就见那群秃鹫倏然俯冲落下,围在了那死者身边。
而随之响起的,是骨铃悠悠的声音……
尤禾希看着这庄严的一幕,仿佛也看见了十年前爷爷天葬的画面。
这是他忠爱的土地。
她来过、见过、听过,她以后还会回来的。
“我还会回来的。”尤禾希笑着说。
扎西奕苍转头看向她,可她却不敢转头去看他。
她怕再看一次他的眼睛,她就会想留下,再也不离开了。
她不自然地背过身:“我们……走吧。”
拉萨机场。
扎西奕苍将车停在路边,率先下去帮她拿行李。
尤禾希跟着走下车。
她望着碧蓝的天,深吸了口气,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西藏的阳光和风。
而后她转过身,在扎西奕苍直起身来的那一刻轻轻抱住了他。
“扎西奕苍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真的很高兴。
扎西奕苍没有动,也没有说话。
但是尤禾希从他身后的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他双手微抬,然后又慢慢落回了身侧。
尤禾希的心也随之沉落。
她尽力压住心头漫上来的酸胀,正要松开手结束这个拥抱。
扎西奕苍却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藏语。
声音磁性,像是会蛊惑人一般。
尤禾希愣了愣:“你说什么?”
扎西奕苍没有回答,只是拉起她的行李:“我送你进去。”
“等等!”尤禾希下意识叫住他,犹豫片刻,她小心开口,“那张小时候的合照可以让我用手机拍下来吗?我想留个纪念。”
也想留下一张有他的照片。
不料扎西诺布竟直接将照片拿出递给了她,语气淡淡:“不准丢。”
尤禾希怔怔接过,不知道该说什么,最后只能又道了句:“谢谢。”
这一路上她好像一直在和他说“谢谢”。
但除了谢谢,她还能对他说什么呢?
……
飞机起飞。
尤禾希将视线从辽阔草原上收回,望向了手中的照片。
照片上的小男孩脸蛋很圆,表情却很冷,精致的五官和扎西奕苍现在几乎是等比例放大。
她轻轻抚摸过,视线最后落在底部的那行字上。
娃娃亲……
尤禾希动作倏地一顿,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。
七个小时后,尤家。
刚进家门,尤禾希就看见蒋羽廷、蒋家父母还有她父母齐齐坐在客厅沙发上。
而蒋羽廷见她回来,立刻殷勤上前:“小禾,来,行李给我……”
他给她发了很多消息,但她全都没看,一键删除了。
现在,她也直接后退一步避开了他。
见状,尤母瞬间沉脸:“尤禾希,你这是干什么?”
尤禾希走到茶几前,开门见山:“我不能和蒋羽廷结婚。”
说着,她拿出那张照片放在了桌上:“爷爷当年给我定了娃娃亲,我已经有婚约了。”
“他,才是我要结婚的人。”
看到照片,两家父母神情都是一变。
“扎西奕苍?”尤父微皱起眉,“扎西家怎么会……”
尤母拉住他,神情微妙地和他对视了一眼。
蒋母抱起手臂,语气高傲:“禾希,所以你们家现在是打算悔婚了?”
而蒋羽廷脸色难看至极:“小禾,就算你不想结婚,也没必要伪造这样一张照片出来骗人吧!”
“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,娃娃亲怎么能作数?”
尤禾希淡淡看向他:“这都什么年代了,还要搞家族联姻?”
蒋羽廷一噎,被堵住了喉咙。
这一片沉默中,尤母缓缓开了口:“这个娃娃亲,我们要先去和扎西奕苍确认。”
“如果他认的话,那么我们两家的婚约的确就不能作数了。”
尤禾希当即一怔。
她只是想用这个娃娃亲和蒋家断了,却没想要去和扎西奕苍确认!
他有未婚妻,怎么可能认了这门娃娃亲?
可不等她阻止,尤母已经客客气气地请走了蒋家一家。
更没想到父亲竟然有扎西奕苍的联系方式,直接拨了过去!
电话接通,尤父这个一向严肃不苟的老干部,竟然在电话里对扎西奕苍和颜悦色的。
不过还好只是先确定了见面的地点,并没有提起婚约的事。
可尤禾希怎么也没想到。
十几个小时后,她就再次踏上了藏区的土地。
一路上她都惴惴不安,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。
如果扎西奕苍知道她用那张照片做了这些,应该会很生气吧……
尤禾希心口细细密密的疼,不想看见他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眼神。
半路她几次都想和父母坦白,可又不敢。
怕就这样回去,她还是要嫁给蒋羽廷。
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,车停到了酒店前。
尤禾希心不在焉地下了车。
却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大群媒体突然上前将他们一家围住!
“尤小姐,听说您不远千里过来是要向一个刚认识几天的藏族男人求婚,是真的吗?!”
“尤小姐你不是有婚约在身的吗?为什么要背叛对方?”
尤禾希被推搡着差点摔倒。
她勉强站稳,紧接着就被父亲护着快步走进酒店。
到房间里。
尤禾希才来得及换口气,手机却震动。
拿起一看,是蒋羽廷发来消息。
【小禾,你和那个男的刚认识,他还知道我们的关系,我不信他愿意接你这个盘。】
【说谎和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,我等你回来求我娶你!】
那些媒体是他找来的!
尤禾希攥紧手,怒火瞬间冲上头顶。
但瞥见父母被人逼得这样狼狈,她心里又全是愧疚。
蒋羽廷是一定要把事情闹大,到时候自己真被扎西奕苍拒绝,尤家就要站在风口浪尖上。
她深吸了口气,垂了头:“爸,妈……对不起,是我骗了你们。”
“扎西奕苍有未婚妻,不会认这个娃娃亲的……趁事情还没闹大,我们回去吧。”
尤母猛然站起身: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急什么。”尤父拉住她,然后看向尤禾希,“他有未婚妻的事,是他亲自给你说的?”
尤禾希怔了怔,摇摇头:“是他的战士,说他在北京有个未婚妻。”
尤父想了想,拿出手机打开免提:“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。”
尤禾希还想阻止:“别了吧,人家也没必要骗我,要是被知道我们上门来就是问这个……”
话没说完,电话接通了。
扎西奕苍清冽的声音响起:“伯父,我已经在路上。”
尤父应了声:“奕苍,有件事伯父想先问你。小禾说你已经有未婚妻了,是吗?”
那边沉默下来。
尤禾希盯着屏幕,一颗心随着这沉默的拉长被提了起来。
下一瞬,只听扎西奕苍回答:“没有。”
没有!
尤禾希愣在原地,想不通那为什么当时那个连长要说他有……
等等,那人说扎西奕苍在北京有个未婚妻。
北京……难道他说的未婚妻是——
尤禾希正出神,电话里扎西奕苍再次淡凉出声:“伯父,十分钟后,你们就下楼。”
电话挂断后,尤禾希整个人都是混乱的。
十分钟,一家人下了楼。
那群媒体记者没有走,却被一列穿着迷彩服的战士给拦在了路边。
尤禾希站在原地,只见扎西奕苍从一辆挂着黑色车牌的越野车里下来。
而数十个穿着藏族服饰的藏民跟在他的身后。
气势雄雄,充满神秘。
尤禾希的心乱了。
这一刻,她谁也看不到,只能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扎西奕苍。
他如尤禾希第一次见到他那般浑身黑色,身形挺拔。
而那双眼睛……那双在公路边、寺院外、篝火旁、神山下,让尤禾希许多次失神的眼睛。
此刻正紧凝着她。
直到扎西奕苍在尤禾希面前站定。
她攥紧了手,望着他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——
“扎西奕苍,请问你愿意和我订婚吗?”
下一瞬,尤禾希听见扎西奕苍说:“好。”
这声音很轻,语气很淡,差点被淹没在人群的喧闹和快门声响中。
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,恍惚了一瞬,直到媒体们起哄,她才反应过来。
脸上顿时发起烧,心跳得比刚才等待他回答时更加剧烈。
扎西奕苍此时将尤禾希拉到他身旁,抬手护住她的肩,带她朝酒店里走去。
她被他圈在臂弯里,但他的手却很有分寸,始终离她的肩膀有两三公分的距离,没有真正碰到。
尤禾希晕晕乎乎地跟着他往里走,看着他左耳微微摇晃的绿松石耳坠,她好像已经听不见周围世界的声音……
直到进了酒店大厅,那些媒体被拦在门外,扎西奕苍这才放下手。
喧闹声渐渐被甩在身后。
进了电梯,周围都安静下来。
尤母沉着脸说:“这哪来的媒体?真是荒唐!”
尤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,他冷哼了一声,说:“还用想么?肯定是顾家那小子干的!也不看看他从咱们家出去的时候,那个脸色都成什么样了!干出这种事都不奇怪……”
尤母沉沉叹了口气,说:“咱们被拍了倒没什么,顶多是让网友议论几天,但扎西……”Лимонная отделка
她说到这里,应该是反应了过来,截住了话头,就没再继续说下去。
不想扎西奕苍语气淡淡地开口:“他们拍的东西流不出去。”
尤父点了点头,说:“你身份特殊,这方面是该多注意。”
说话间,电梯楼层数字不断上升。
尤禾希听着他们的议论,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。
她竟然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,直接向扎西奕苍求婚了?!
而他竟然也应承了下来。
尤禾希的头脑渐渐清明过来,她不由想,这到底是他心里的答案,又或者只是为了不让她当众难堪、帮她解围才答应的?
她想起在边境线,暮色笼罩的神山前,自己曾问过他:“如果我回去和蒋羽廷订婚,你会怎么样?”
当时他的反应很平淡,只是说了一句“恭喜”。
语气和刚刚那句“好”一样,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刚才的悸动和雀跃瞬间消弭,取而代之的是深潭一样的涩意,几乎将尤禾希淹没。
她想,还是替她解围这种可能性更大一点。
这样想着,她心里有些失落。
可转念一想,他毕竟也是帮了她。
“叮”地一声,电梯门打开。
出电梯后,尤禾希特意将脚步放慢了些,和她爸妈拉开距离。
而后她才朝扎西奕苍靠近些许,压低声音,说:“刚才不好意思啊,我没有想到蒋羽廷会叫来那么多媒体。”
扎西奕苍看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
她又继续说:“刚刚谢谢你替我解围,但尤父妈在,一会儿还要辛苦你继续帮我演一下,我……”
还没说完,身旁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,转身垂眸看着她,轻唤了声:“尤禾希。”
尤禾希怔了瞬,也停下脚步,疑惑地看向他,问:“怎、怎么了?”
她nnzl头一次从他眼里看见疑惑的情绪。
扎西奕苍微微皱了皱眉,缓缓问道:“你为什么会觉得……我是在替你解围、帮你演戏?”
尤禾希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给问得懵了片刻,迟滞的大脑才反馈信息过来。
可就是反应过来了,她才不敢相信:“你、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她一下没控制住,声音有些大。
而她那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爸妈回过头,疑惑地看来。
尤母说:“尤禾希,你杵在那干什么呢?快跟上来啊!别拉着人家说悄悄话,爸妈有正事儿要谈!”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她连忙迈步跟上去。
眼见他们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先进了包厢,她脚步又慢了下来。
她看向扎西奕苍,他实在太过高大,她明明个子不矮,却还是只能刚过他的肩头,每次看他都要仰起头。
尤禾希恍神片刻,才接起刚才的话头,说:“所以,你的意思是……真的要跟我订婚?”
扎西奕苍闻言看向她,眉头几不可察地压了压,低声问:“你不愿意?”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她总感觉自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。
她要说自己不愿意,那岂不是成了一个千里迢迢跑过来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?6
更何况,自己本来就对他有好感。
她连忙解释道:“我没有这个意思,我只是觉得……我们好像……进展得太快了。”
扎西奕苍闻言神情凝固了一瞬,欲言又止片刻,终究什么都没说。
包厢里。
四个人坐在大圆桌边,一时竟然没人开口说话。
就连说“有正事儿要谈”的妈妈,也陷入了沉默。
尤禾希轻咳了声,说:“妈,你不是说,有正事要谈吗?”
尤母跟尤父对视了一眼,看向扎西奕苍,笑着问:“奕苍啊,阿姨想知道你们是怎么遇上的?”
扎西奕苍沉默了一瞬。
尤禾希立刻反应过来,说:“妈,你看他像话唠吗?怎么能让他一次性说那么多话,这不是难为他吗?”
说着,她顶着尤母想打她的眼神,将他们这一路的经历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。
说完,尤禾希叹了口气,说:“我一直想跟你们说的,可是你直接打电话过来就要我去跟蒋羽廷订婚,我都没机会把他干的那些事告诉你们。”
尤母已经被气得面色铁青,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北京去把蒋羽廷打一顿。
她咬着牙说:“蒋羽廷那小子跟我说,你们之间只是出现了一些小摩擦,对这些事他是闭口不提啊他!我还以为是你任性,哪知道是他不做人!”
“哼!”尤父愤怒地拍了下桌子,气得话都有些说不明白,“这小子再敢缠着你,我……我上他老蒋家闹去!”
尤禾希都不敢想象尤父这年过半百的老干部去别人家里闹的样子。
未免尤父半辈子英名不保,她连忙说:“冷静,都过去了,总之你们以后别再叫我跟他订婚就行。”
尤母摆摆手,说:“那哪能啊?再说你现在不是都跟奕苍在一起了么?蒋家那小子压根排不上号!”
听到这话,尤禾希又心虚,又有几分迷茫。
连她自己都不知道,他们这样……算是在一起了吗?
还没应声,尤母喝了口茶,又问:“对了,你们的婚期打算定在什么时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