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民政局。
阮玉槿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,受伤的脚抽痛得厉害,却依旧没等到韩锋庭的身影。
她淡下眸子,单薄的身影朝司法鉴定所方向走去。
司法鉴定所内,实验室。
沈沁雪打着哈欠跟在韩锋庭的旁边,一起出解剖室的门:“师父,总算是结束了,你眼睛都青了,回去好好休息。”
忙了一个晚上,韩锋庭眼底一片乌青,懒倦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一抬头,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阮玉槿。
几乎是条件反射,他蹙起眉警惕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他护住沈沁雪的动作不着痕迹,阮玉槿却还是注意到了,眼底痛意闪过,心里钝痛无比清晰。
体测的时候她也受伤了,他给自己的只有狠话。
活了两辈子,阮玉槿总算明白:爱不爱的差别,真的很明显。
即使自己做好了告别的准备,这些差别在此刻仍像刀片一样插进她的身体,割碎了她的五脏六腑。
她敛了情绪,面无表情将协议递到韩锋庭面前:“这是离婚协议,你签了吧。”
身后的沈沁雪睁大眼睛,连忙开口:“我还要去给老大交资料,先走了。”
韩锋庭一愣,气氛陡然僵愣。
沈沁雪识相,找了个借口离开了。
空荡冷寂的走廊里,韩锋庭冷冷地看向阮玉槿:“你真的想好了,没有回头路……”
不等他说完,阮玉槿森然打断:“你放心,我不会后悔。”
“也不会回头。”
韩锋庭的脸顷刻像冰峰,拿过协议,快速写上自己的名字,甩给阮玉槿:“你最好说到做到!”
话落,他转身就走,头也不回。
阮玉槿抱着协议,站在原地盯着远去的身影,眼眶酸涩:“我们早就没有以后了……”。
两天后,贺庄墓园。
看着照片里母亲温婉的笑容,阮玉槿将桂花糕放在墓前,像是唠家常语气般:“妈,我要去南城一趟,去你和爸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看看……”
话未说完,声音又带了哽咽:“我见到他了,可惜他连个墓碑塚都没有,因为我……还活着。”
眼睛通红,心也像赌了一块冷铁,张了张嘴,眼泪却提前落了下来。
天空又飘起了细雨。
阮玉槿跪在墓前,郑重发誓:“妈,你放心,也请你保佑我,让我捣毁犯罪团伙,完成爸的遗志!”
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后。
韩锋庭完成了一项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工作,正打算下班回家休息,却被领导叫住。
“这段日子加班辛苦你了,我给你放两天假,好好回去陪陪玉槿。”
韩锋庭怔了一下,自己和阮玉槿已经离婚半个多月了。
那天签字之后,她竟无声无息消失了。
想起那个狠心的女人,韩锋庭神色恹恹:“不用了,还是给我派新任务吧。”
领导打量他一眼,只当夫妻之间闹别扭,安慰道:“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嘛,各自冷静一下没问题,但不要搞冷战。”
“这样吧,刚好有个任务你去,就当散散心,回来给玉槿带个礼物,哄哄就和好了。”
韩锋庭不想多说那个女人,拧眉问:“什么任务,去哪儿?”
领导也没打算多劝,应道:“全国通缉的一个连环杀人犯又在南城犯案了,你过去做下杀人手法对比,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。”
南城?
三天后,南城司法鉴定所。
在解剖室连熬了三个通宵的韩锋庭终于得出结论。
南城杀人案与常市连环杀人案手法一致。
他从沈沁雪手中拿过刚出的详细报告,交到南城司法鉴定科科长手上:“周科,确定是同一个团伙作案。”
周科长睁着惺忪的眼睛,感激又懊愤地看向韩锋庭:“辛苦你们二位,那畜生太猖獗,这次敢逃来南城,我们非抓到不可!”
韩锋庭颔首附和:“也辛苦你们了。”
一番沉重后,周科长换了话题:“傅法医,辛苦你们特地跑来一趟,剩下的时间你们可以去南城的景点逛逛。”
周科长这话说得也不是空穴来风,他早就注意到了韩锋庭和沈沁雪两人氛围不一样,一看就是小情侣。
见两人疑惑,他继续开口:“我们南城情人峰的桃花现在开得正是鲜艳时候,你正好带着沁雪去玩玩,我请你们。”
听到情人峰,韩锋庭有片刻失神。
他隐约记得阮玉槿去年和自己来南城时说过“这里有座情人峰,传说和自己爱的人登顶的话,会恩爱一辈子哦。”
当时她很激动,自己因为工作忙,没留余地地就拒绝了。
明明是很久远的记忆,可此刻她黯淡下去的眸子为什么会那么清晰?
“不……”韩锋庭没了心情,刚想开口拒绝。6
却被沈沁雪兴奋地打断:“好啊,正好我和锋庭放松一下。”
说着,她挽住韩锋庭的胳膊,满眼都是期待。
她撒娇:“去嘛。”
他淡了眸子,便不再说什么。
第二天一大早,沈沁雪拉着韩锋庭兴冲冲地登上了情人峰。
他们来得算早,但这里已是人满为患,来的居多是出双入对的小情侣。
沈沁雪的兴奋不言而喻,满眼都是新奇。
韩锋庭眸子淡淡的跟着她。
“锋庭,那儿有挂同心锁的,我们一起去挂吧。”沈沁雪边说边拉着韩锋庭快步朝那一片飞着红昭愿的护栏走去。
韩锋庭怔了下,脑海里却又出现了阮玉槿的脸。
她露着恳求的表情:“韩锋庭,我们就去这么一次好不好?上面有同心锁,听说挂了就能在一起一辈子呢。”
“我们结婚连婚礼都没有,你陪我去情人峰挂了同心锁就当做是婚礼了好不好?”
他却是懊恼冷哼一声。
“你要是觉得没办婚礼委屈,大可以不跟我在一起。”
自此,她再也没提过情人峰了。
韩锋庭望着鲜花开遍山野的峰顶,心猛地抽了一下。
眼前恢复清明的时候,沈沁雪一身白裙,捧着同心锁笑着走近自己,与自己四目相对,眼里全是濡慕和爱意:“锋庭,我知道你离婚了。”
“现在,我想朝你走近,告诉你,我的心里一直有你。”
“我们在一起好不好?”
韩锋庭却是哑然,跟沈沁雪分手后,他一直幻想着此刻这一幕。
后来跟阮玉槿结了婚,这念头淡了,便也没想过。
如今他自由了,幻想成了现实,可他却一点高兴心情也没有。
他翕动了唇,正想委婉拒绝。
身后忽的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:“玉槿,等等我!”
韩锋庭心里一惊,猛地回过头,瞧见一道红裙飘摇的长发背影。
无比熟悉的,赫然是阮玉槿!
韩锋庭下意识转身朝着背影走去:“阮玉槿……”
却被赶来的沈沁雪拉住:“锋庭,你怎么了?”
一眨眼的功夫,那道身影顷刻间消失。
另一边,盘山路上。
“玉槿,你认识的人?”吊儿郎当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男人,带纹身的胳膊搭在一身红裙浓妆的阮玉槿肩上。
阮玉槿轻蔑地瞥了眼韩锋庭的背影,冷哼:“我要是认识这种有钱人,还能跟着张哥到处做生意?”
心里却是一颤,韩锋庭为什么出现在南城?
……
一年后,常市警局。
韩锋庭打了个哈欠,走出门撞到了急匆匆的局长和缉毒组组长。
最近这半年,缉毒工作进展的无比顺利,接连捣毁几个毒窝,时常会有好消息传来。
每逢工作总结大会,局长振奋的发言里总带了些道不明的紧张。
韩锋庭看在眼里,只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。
直到听到两人争吵。
局长语气很冲:“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,必须活下来!”
缉毒组长也是无奈语重心长:“这是自然的,只是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了,我们又很难联系上她。”
“她说不想让斥巨资做起的线折自己手里……”
韩锋庭脚步一顿,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漏跳了一拍,转瞬也没再多想。
今天傅母约见沈沁雪,他得快点赶回去了。
傅家,客厅里。
傅母握紧了沈沁雪的手稀罕个不停:“沁雪这么优秀,我是真的满意你这个儿媳妇。你又是从国外进修回来的,我都怕锋庭配不上你。”
虽然她当初抛弃过自己儿子,但人家也是为了学业。
就这点就比阮玉槿那个女的强多了!
沈沁雪被夸得止不住羞涩:“谢谢伯母。”
“当自己家别客气,我去给你做好吃的,你自己玩,锋庭等下就回来了!”
傅母又钻进了厨房。
沈沁雪无聊,便打开了韩锋庭的房间。
她眸子一缩。
他和阮玉槿的结婚朝还挂在墙上,桌子,阮玉槿的写真照也还在。
她不禁攥起拳头走近,才拿起相框端详,却被人猛地一抽,又放回了原处。
韩锋庭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别乱碰我的东西。”7
沈沁雪心一沉,鼓起眼睛看向男人:“我们都要结婚了,你房间里还摆着阮玉槿的照片?”
陡然听到阮玉槿的名字,韩锋庭愕然一愣。
烦躁不由涌上心头。
沈沁雪见此,还是脱口问出了压抑心头的话:“韩锋庭你告诉我,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?”
话音未落,韩锋庭直接转身:“我不想跟你吵!”
他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沈沁雪却是身形一颤,没有否定答案的回答,便是肯定。
她喃喃:“韩锋庭,你真的爱上阮玉槿了……”
韩锋庭腾腾走出大门,就报刊亭的老板叫住:“锋庭,有你的电话,这几天都在找你,今天总算是遇到你了。”
找他?找他怎么不打他家座机?
顿时,一个大胆念头跳了出来,难道是阮玉槿?
没有犹豫,他马上大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。
“喂,我是韩锋庭。”
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。
韩锋庭握电话的手一紧:“阮玉槿?是你吗?说话。”
电话那头。
阮玉槿站在破烂的屋子里,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,风呼啸的刮过,屋外砰砰砰的响着,交杂在狂风里。
她长吸了一口气:“韩锋庭,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了。”
韩锋庭一怔,又听见阮玉槿的声音响起:“这两世,我都没有后悔嫁给你,韩锋庭再见了。”
“喂?阮玉槿,什么意思?”韩锋庭心突然间揪了一下。
下一秒,电话直接挂断。
韩锋庭心也跟着一震,马上回拨了过去,却只听见清冷标准的女声: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。”
“莫名其妙!”
“老板,以后这个电话再找我,别说我在!”
第二日,局里紧急通知开会。
韩锋庭匆匆赶到时,发现大家脸上又是喜悦又是沉重。
直觉告诉他,有不好的事情发生。
一如往常,他沉默地走到位置上坐好,抬头去对上局长的视线。
遑然一愣,局长的目光又收回去了,就听他沉重道。
“南城的毒贩窝点昨晚彻底捣毁,缉毒工作取得重大进展!”
雷鸣的掌声,轰然响起。
韩锋庭也跟着鼓掌,不一会儿,局长却示意大家停下,他缓缓站起身来,“啪”地立正。
“全体起立!”
“现在,让我们为警号389839747集体默哀三分钟!”
刚还热烈的气氛,骤然死寂。
389839747,这个警号韩锋庭是知道的,卧底缉毒警。
在他还没当法医之前就听说过他的英雄事迹,他经手打掉的毒窝多达百个,道上有他的传说,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。
没想到,他会落得这样结局……
一阵凄然寂静后,局长哽声丢下一句更让人心痛的话。
“警号389839747永久封存。”
永久封存……
这就意味着他再无后人,韩锋庭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了。
会议开得沉重,散会后,韩锋庭仍觉得心里堵得慌,正想要出去透口气。
这时却收到消息:“锋庭,局长找你。”
他咯噔了一下,莫名紧张了起来。
局长办公室里,他坐在办公桌前,一脸痛色毫无掩饰。
韩锋庭敛了呼吸走过去:“局长,您找我?”
沈隽阳抬眸,沉重看了他一眼:“你有多久没见过阮玉槿了?”
韩锋庭愕然一愣,不解其意。
一阵沉默后,局长接着道:“我知道你们离婚了,但是有件事,还是要麻烦你,因为这是玉槿最后的心愿。”
韩锋庭呼吸一滞:“什么?您这是什么意思?”
话音刚落,真相如雷轰然炸响他耳边——
“玉槿就是389839747号。”
韩锋庭一口否认:“不可能,她昨天还给我打……”
他的话没能说完。
局长了然给他眼神肯定:“你想的没错,她签了遗体捐赠同意书,她唯一的心愿是你能在场,亲手送她一程。”
第二日,大体告别仪式上。
韩锋庭撑着一张苍白的脸站在手术台前,白布缓缓揭开。
他看见,阮玉槿静静躺在台上,惨白如纸的小脸,无声无息。
解剖室的灯光有些刺眼,落在韩锋庭俊朗的面容上,尽是刺痛。
韩锋庭的脸僵硬在原地,迈开的脚步都多了几分艰难。
“啊!”
身后响起一身尖叫,沈沁雪走进屋子拉住韩锋庭的手:“锋庭,她怎么会……她做了什么……”
那张脸上都是淤青,白的吓人。
沈沁雪见多了尸体,但见到阮玉槿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尖叫起来。
韩锋庭蹙眉甩开沈沁雪的手,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躺着的人,声音带着颤抖:“你先出去!”
“锋庭,你还没告诉我,她为什么会在这里……”沈沁雪咬着唇盯着那具尸体,就好像看见了去年在阮玉槿母亲坟前,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眼神。
忍不住颤抖起来。
“我让你,出去,你听不明白吗?”韩锋庭没有回头,却加重了语气。
他记得沈隽阳昨天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事情。
沈沁雪心里恐惧,却不愿意离开。
“锋庭,她都死了,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,你不能这样!”沈沁雪再次握住了韩锋庭的手。3
这样的韩锋庭她还没见过,饶是当年她弃他出国的时候,她也没见过这样。
沈沁雪的声音像毒药一样,刺激着韩锋庭脑袋里最后的那根冷静的神经。
他侧过身,死死地盯着她:“我让你,出去,我不想再重复!”
眼里满是厌恶,沈沁雪心里一惊,却忍不住红了眼眶:“我们都要结婚了,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?”
“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?”
他明明不爱阮玉槿的,为什么阮玉槿离开他之后,他就变了?
沈沁雪忍不住看向那具尸体,眼里充满了嫉妒。
“沈沁雪,这具尸体不需要你做检剖,你先出去。”沈隽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沈沁雪冒出来的眼泪连忙收了进去。
这一年,她早就从实习生变成正式法医了,会和韩锋庭分别负责各种案子。
“局长,阮玉槿怎么会死?”沈沁雪还是不能理解阮玉槿怎么会死,那种程度的伤,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死的。
沈隽阳冷眼扫过:“这是命令,不该问的,憋进心里!”
沈沁雪猛地回过神来,连忙点头:“是,局长。”
她差点就在局长面前失态了。
沈沁雪依依不舍地看着韩锋庭的身影,离开了解剖室。
“一天之内要检剖完,然后就送去常市工业大学的标本间了。”沈隽阳嘴唇都在颤抖。
韩锋庭紧着一口气,却始终呼吸不过来,他盯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女人,哑着声音:“她还说什么吗?”
两世,又是什么意思?
那通电话,是生前打给他的最后那通电话,她是真的来跟自己告别的。
韩锋庭的头疼的要命,到现在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实。
就好像自己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忽略了,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。
“她这一年除了报告任务,很少跟我说别的。”
言外之意:没有说过任何别的话了。
韩锋庭吸了口气:“前天,她给我打了一通电话,可我没来得及跟她说话,局长,您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吗?”
沈隽阳愣了下,走进阮玉槿的尸体,用着惋惜又慈爱的目光:“绾绾这个孩子,真不守信用。”
韩锋庭怔了怔,也跟着望过去。
她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,比起以往,是最温婉柔软的模样。
“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毒窝的线完整掌握,受了很多苦。”
“前天,是她和其它卧底掌握了最后的信息,彻底铲除南城毒窝的日子。”沈隽阳的声音像钟鼓,一声一声地敲在韩锋庭的心上。
敲的韩锋庭的心跟着揪了起来,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阮玉槿了:“然后呢?”
一直,他都觉得阮玉槿考这个警察,只是为了和自己作对而已。
“就在缴毒开始的时候,她去铲除毒窝老大的时候,南城毒窝的老大先发现了她,她来不及撤退,我们更来不及救她。”沈隽阳语气悲伤,像高立在云端的雪峰,凉到根本感觉不到到底有多冷。
韩锋庭皱紧眉头。
所以去年,他在南城情人峰上,看见的人真的是她。
那个时候,她就已经深入敌营了吧?
自己竟然一点儿痕迹都没察觉到……
“锋庭,不打扰你了,你跟她好好道别吧。”沈隽阳不舍地看了眼阮玉槿的遗体,才踉跄地转身出了解剖室的门。
留下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韩锋庭站在原地,却不知所措。0
“那你要小心万一我变成了下一个我爸,你还要亲手剖了我!”
阮玉槿决绝的声音在脑海里面响起,韩锋庭手忍不住颤抖抬起,抚向那张满是伤痕的脸。
冷,冷的很。
韩锋庭猛吸了口气:“你还真是会给我找事。”
“谁能下手解剖自己的妻子?”
那个时候,她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……
“锋庭,天好冷,我给你暖暖。”消散已久的记忆突然间在韩锋庭的脑海里徐徐冒出。
是深冬里,阮玉槿端着热汤来找自己,那个时候他刚刚做完工作,满脸疲惫。
女人像太阳一样上前来握住自己的手,眼里全是心疼和喜欢。
韩锋庭轻轻地摸着那张冰凉的脸,心里抽痛的厉害:“为什么我曾经不觉得那么温暖,只觉得你烦呢?”
明明每次回家都能吃到她做的热气腾腾的饭,随时随地都替自己准备好了第二天要穿的衣服。
明明她曾经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。
明明自己应该很幸福很喜欢她才对……
但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?
“阮玉槿,你说的两世,又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,一次性把话说完,我才能理解啊。”韩锋庭倒吸一口气,目光暗淡。
他手上的脸已久冰凉,在告诉自己她不会醒过来回答自己的问题了。
韩锋庭长吁了一口气,伸出另外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解剖工具,颤抖地落向她的胸口处:“阮玉槿,我下不去手啊。”
他做过那么多次解剖工作,这次却连拿起刀都成了困难。
“砰~”
刀落地砸出清脆的响声,韩锋庭腿微微发软,扶在桌沿处,唇都在发抖:“对不起,我做不到。”
桌上的人已久静悄悄的,丝毫不理会韩锋庭。
韩锋庭咬着牙站直,眼泪缓缓流出,他有些惊讶地摸着自己的脸:“我也会哭吗?”
“韩锋庭,你心肠真冷!”
这是和自己吵架时候的阮玉槿经常会说的一句话。
韩锋庭拧紧眉头。
是啊,他心肠很冷,对着阮玉槿的时候连笑都不愿意。
如果不是她,他娶的人就是从国外回来的初恋沈沁雪了。
“阮玉槿,我现在要娶沈沁雪了,你会生气吗?”
“你会生气的对不对?”韩锋庭伸出手握紧了那只早已僵硬的手,他想和她十指紧握的时候,却怎么也握不住了。
“阮玉槿,吵架吵了一年了,也该和好了吧?”
韩锋庭轻轻呢喃,但女人依旧是安稳的睡着。
她的胸口上中了一枪,血已经干固了,只剩一个冰冷的枪口,却是要她的命的一击。
韩锋庭皱起眉:“我记得你最怕痛,这一年,你是怎么过来的?”
那个时候,他跟着阮玉槿回娘家。
做饭的时候手被刀割了条口,都会闹着让她妈妈吹吹,眼泪汪汪的。
他当时是真的嫌弃。
可记忆里,她似乎没有在自己面前喊过痛。
但她定然是怕痛的,不是吗?
不怕痛,又怎么会让妈妈吹吹呢?2
韩锋庭一连在解剖室待了二十四个小时,在门口守着的沈沁雪焦急万分。
“咔嚓”一声,门从里面打开。
沈沁雪见到了双眼乌青,疲惫不堪的韩锋庭走出来,她急忙上前:“锋庭,累了吧?一天没吃东西了,我给你带了汤暖暖胃。”
沈沁雪的手有些凉,握上来的那一刻,韩锋庭立刻拂开她的手:“别碰我。”
沈沁雪心里一紧,忍不住朝着门虚掩的解剖室望去,桌上的人已经被白布盖上了,她什么都没望到。
“锋庭,你怎么了?”沈沁雪咬着牙,明明她都快和韩锋庭结婚了,阮玉槿现在横插进来,这又算什么?
“沈沁雪,收回你的眼睛。”韩锋庭转身将解剖室的门扯紧并上了锁。
这是她的秘密,除了自己和局长之外,任何人都不能知道。
沈沁雪捧着温热的汤,却浑身冰凉。
“锋庭,我在这里等了十多个小时,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?”沈沁雪忍不住质问。
韩锋庭愣了下,垂头看向那碗汤,仿佛看见了阮玉槿。
她笑着看着自己说:“锋庭,你肯定很累吧,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来让你吃了再工作了。”
事后,他是从同事口中得知阮玉槿在门口等了他十几个小时。
汤冷了又去部队厨房热一遍再来。
她那么多善解人意,半点不提自己的辛苦。
自己究竟又做了什么?
“我没有让你非要在这里等我。”韩锋庭神色恹恹地看了眼沈沁雪,随后转身离开。
沈沁雪咬着牙追上去:“锋庭,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就是怕你累一时口不择言。”
这一年,她明明和韩锋庭确认了关系,却比没确认关系时更糟糕。
明明韩锋庭是喜欢的,却舍不得放开对阮玉槿的留恋。
到底是为什么?
他明明亲口对自己说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阮玉槿的!
沈沁雪在背后说着话,韩锋庭听的头痛,又不忍再发火,只能转过身无奈看着她:“你先回去,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
“我陪你!”沈沁雪下意识开口。
韩锋庭瞬间拧起眉:“你听不懂人话吗?”
顿时沈沁雪头皮发麻,立马将手中的汤塞进韩锋庭的怀里:“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。”
望着沈沁雪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的离去的身影。
韩锋庭更累了,他望着手中的汤,却仿若千斤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