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17章 免费试读
第17章
屋中的柴堆在燃烧,火焰飘舞,形状变幻不定,但乍一看,又与任何时刻的火焰并无不同,时间在这变与未变之中悄然溜走。僰人的拳头挥了过来。
张牧川还没有行动。
他的眼里也有一团火,也有一个拳头。
却不是此时此刻此处的火焰与拳头。
在他的眼前,没有僰人,只有一道高高的城门。
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道。
耳畔是一片嘈杂,马蹄声,刀枪相接声,铁甲上的甲片碰撞的声音。
还有哭声。
看不见人哭,却能听得见哭声。
城门外,无数黑骑缓缓压了过来。
城门中,滚滚黑烟笔直地刺向天空。
他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,可能打他的那人在前一刻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,他艰难地重新爬起来,吐掉口中的血沫,仰头高呼着,“关城门!”
可城门处是层层叠叠的尸山,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回应他的呼喊。
咚咚咚!响鼓三通,一望无尽的龙旗加速飘了过来,漫天的羽箭遮蔽了朗空之上的血阳。
环顾四周,只有他一人挺立直面……
张牧川瞳孔一缩,猛然惊醒,低头一看,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名僰人,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拳头,皱了皱眉,抬眼直视着前方的阿各首领,一个箭步冲了过去,屈膝,俯身,侧转,横肘,在避开阿各首领手中木棍的同时,给对方腹部来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肘击。
阿各首领连退数步,刚好退至张牧川先前钉在墙上的唐刀之前,后背距离刀尖只差一根头发丝的缝隙。
张牧川闪身来到阿各首领面前,双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,冷冷地笑了笑,“辰时,我就会带着使团离开,有意见吗?”
张牧川闪身来到阿各首领面前,双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,冷冷地笑了笑,“辰时,我就会带着使团离开,有意见吗?”
阿各首领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骇人力道,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,艰难地左右摇晃两下脑袋,“没意见……”
张牧川满意地嗯了一声,拍了拍阿各首领的肩膀,扭步一转,将阿各首领挤到一旁,拔出墙上的唐刀,收回刀鞘,而后走回火堆边上坐下,闭着眼睛说道,“时辰已晚,阿惹的案子也真相大白,我就不送你们回家了,请便吧!”
阿各首领有些意外地看了张牧川一眼,皱眉道,“你就这么让我走了?”
张牧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,“有句话你说得对,僰人的事情,应该由僰人自己解决……我想,你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报应的!”
阿各首领想不明白张牧川话里报应二字所指的是什么,冷哼一声,不再多言,叫起那些被张牧川爆锤了一顿的村民,转身便走了出去。
从狄知逊指缝间观看了全部过程的狄仁杰甩脱父亲的控制,急匆匆来到张牧川身边,看了看屋门外漆黑的夜色,疑惑道,“叔父,你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?”
狄仁杰的问题几乎和阿各首领刚才的提问一模一样,所以得到的答案也是几乎相同。
狄仁杰的问题几乎和阿各首领刚才的提问一模一样,所以得到的答案也是几乎相同。
“今晚他会为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,不用我多做什么。”
张牧川依旧闭着双眼,淡淡地答了一句。
狄仁杰眼珠子一转,歪着脑袋道,“阿则?谋杀案一般都是单个人所为,不会寻求什么帮手,除非极为信任对方,阿惹既然寻求了阿则的帮助,那么就说明阿惹非常信任阿则,相对应的,阿则肯定也非常看重阿惹,士为知己者死,阿则势必会帮阿惹报仇!”
张牧川摇了摇头,“他与阿惹之间,也就是相互利用罢了,阿惹利用阿则完成了这一场对自己的谋杀,而阿则利用阿惹的死制造混乱,趁机逃离石头大寨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,阿则此时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……真正会让阿各首领付出代价的人是阿古,你难道没有发现阿古眉宇间其实与阿各首领有些相像吗?”
狄仁杰讶然地啊了一声,“我看非我族类者都是一个面貌,就如同缅氏使团这些人,我看谁都长一个样儿……听您这话的意思,阿古是阿各首领的儿子?”
张牧川微微颔首道,“各字与古字皆有一个口……这就像是我唐人取名时依照辈分定下的中间那个字,比如你们狄家的孝知仁光。而僰人取名为了简便,所以只修改某个部分,寓意着子孙是父辈的延续。”
张牧川微微颔首道,“各字与古字皆有一个口……这就像是我唐人取名时依照辈分定下的中间那个字,比如你们狄家的孝知仁光。而僰人取名为了简便,所以只修改某个部分,寓意着子孙是父辈的延续。”
狄仁杰长长地噢了一声,连忙摸出一个小册子记下来,“没想到……竟还有这样的道理!”
张牧川摸了摸鼻子,又说了一句,“哎哎,不用记,不用记,也不一定对,这都是我瞎编的。”
狄仁杰表情一僵,心底对张牧川的崇拜顿时减了几分,故作老成地咳了两声,转而问道,“如果阿古是阿各的儿子,那他为什么要对付自己的父亲?”
“很简单,因为他想自己做首领……”张牧川幽幽地答道。
狄知逊忽然凑了过来,“我知道,我知道!这就跟圣人家里的情况一样,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,儿子有主见,老子就得先下去!”
张牧川吓得立刻睁开了眼睛,用力地瞪着狄知逊,“狄兄,慎言!你这般口无遮拦,这辈子都别想调回长安,被圣人重用!”
狄仁杰吸了吸鼻子道,“也不是……那魏征不就是说话难听吗,眼下不也坐到了尚书左丞的位置!”
狄仁杰吸了吸鼻子道,“也不是……那魏征不就是说话难听吗,眼下不也坐到了尚书左丞的位置!”
狄知逊白了狄仁杰一眼,“你是要愁死我,好的不学,你尽捡些缺点学,那魏征能走到今天,那只是说话难听这一点吗?比他说话难听的官吏很多,你见着有谁能得到圣人的赏识,更多的是因为以下犯上直接被拖出去砍了……你首先得想明白魏征的根脚,再想想圣人为何要把这样一个曾经追随过隐太子,说话还很难听的人留在身边,这里面都是帝王权术,你要是整不明白,这辈子的仕途恐怕是走不远的。”
狄仁杰知道狄知逊这是趁机敲打自己,哼了一声,转移话题道,“阿古的母亲早就不在了,那么谁来证明他是阿各首领的儿子呢?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是阿各首领的亲生子,如何能取而代之?”
张牧川弹出一寸唐刀,手指轻轻在刀锋上划了一下,而后挤出一颗血珠滴在之前那节白骨上,待到血液渗进白骨内之后,扭头对狄仁杰笑道,“瞧见了没,只要白骨酥化到一定程度,任何人的血都能渗透……阿各首领曾用滴骨验亲证明阿惹和阿古都是亲生子,现在阿古也可以采用同样的方法证明自己是阿各首领的儿子。阿古这人和滴骨验亲在某个方面对阿各来说都是一样的,都是阿各首领在过去射出的一支利箭,结果却在未来击中了他自己的眉心。”
狄知逊适时地总结了一句,“这就是迎风吐唾沫,自作自受……”瞟了一眼狄仁杰手中密密麻麻记录着案件经过的小本子,砸吧一下嘴巴,“怀英啊,你先到边上去跟那缅贡使和大鹅玩会儿,我跟牧川老弟说两句私密话。”
狄仁杰扭头看了看屋内墙角不知何时熟睡的一人一鹅,嘟着嘴道,“人家都睡着了,不好玩。”
狄知逊又指了指门外使团的其他缅氏族人,“那你出去跟那些人玩一会儿,他们刚才居然都不知道进来护卫自家贡使,你去跟他们说道说道,别在其位,不谋其职!”
狄仁杰撅了撅嘴,“我跟人家又不熟,交浅言深不好吧……再说了,外面哪有这里暖和,我不去!”
狄知逊气急,抬脚狠狠在狄仁杰屁股上踢了一下,“懂不懂察言观色?我都说了要跟你叔父讲些私密,你赖在这里算怎么回事!滚出去!没有一刻钟不准进来!”
狄仁杰揉了揉屁股,悻悻而去。
待到狄仁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之后,狄知逊轻咳一声,侧脸看向张牧川,正色道,“牧川老弟,我打算歇息两个时辰后,便先一步离开。”
待到狄仁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之后,狄知逊轻咳一声,侧脸看向张牧川,正色道,“牧川老弟,我打算歇息两个时辰后,便先一步离开。”
张牧川皱眉道,“这么急……莫不是夔州又要与山獠作战,你赶着回去早做准备?”
狄知逊摇了摇头,面色有些不好看地说道,“我怕怀英跟你待得太久,真要去做什么断案如神的九品芝麻官,那便是家门不幸啊!”
张牧川眨了眨眼睛,“哎哎,狄兄,这种事非我这种旁人能影响,而且你也不能管得太紧,该走什么路应由怀英自己决定,毕竟是他自己的人生呐!”
狄知逊闻言大受触发,深思片刻,问道,“那么……牧川老弟,你觉得我该如何让怀英自己选择走上我安排的道路呢?”
张牧川怔了怔,长叹一声,低垂着脑袋,什么话也没说。
狄知逊循着张牧川的目光向下,恍然道,“我懂了!牧川老弟不愧有小留侯之名,确实聪慧至极,只要我多生几个儿子,怀英有了竞争之心,势必会按照我说的去做!妙,妙,妙!我回到夔州,必定立马就去办这事!”
张牧川抬头震惊地看着狄知逊,“狄兄,你这思考问题的路径实在清奇!”
张牧川抬头震惊地看着狄知逊,“狄兄,你这思考问题的路径实在清奇!”
狄知逊呵呵一笑,抚了抚胡须,“多谢夸赞!牧川老弟啊,其实从咱们刚见面的时候,我就有一句话想问你……此去长安,你有何打算?”
张牧川捡起两根细枝扔进火堆中,淡淡道,“自然是完成任务,让缅氏使团平安地完成进贡……”
“别蒙我。”
“那便是平平安安把那女人送回她该待的地方。”
“我不是傻子。”
“如果有机会的话,我想重新调查一下当年的案子……”
“然后呢?”
“什么然后?”
“你查明案子真相之后,打算怎么做?翻案吗?”
张牧川轻叹道,“时隔十三年,物是人非,恐怕很难翻案了。”
张牧川轻叹道,“时隔十三年,物是人非,恐怕很难翻案了。”
狄知逊盯着张牧川的眼睛,“那你为何还要查……无论你查的结果是什么,都已经改变不了你现在的身份,也无法再拿回自己的表字,让人称你一声小留侯张守墨,既如此,何苦再去翻查,到头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!”
张牧川面色一肃,认真地说道,“我知命运已定,无法更改,却也想拼死一试,博他一个不可能的可能,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,若是什么都不做,什么都不敢,岂非白来这世上走一遭!”
狄知逊深深地看了张牧川一眼,叹道,“既如此,那我便祝你此去能顺心如意吧……原本你若是不想再翻查,那我便不再多言,但而今你已然决定蚍蜉撼树,作为朋友,我怎么也得助你一臂之力!其实,当年你出事以后,我曾问过我的父亲,他除了告诫我不要多管闲事以外,还特意提到了三个字。”
张牧川知道这三个字必然很关键,于是急声问道,“哪三个字?”
狄知逊深吸一口气,捡起张牧川刚才扔进火堆中的那两根细枝里还未燃尽的一支,在地砖上轻描出三个字,“玄武门”。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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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18章 免费试读
第18章
春眠深沉,不知觉间已至破晓。石头大寨处处皆是鸟雀啼鸣,就连那红冠大公鸡也飞到了蘑菇屋顶上,喔喔喔地叫上三声,凑了个热闹。
原本计划只睡两个时辰的狄家父子还在鸟雀啼鸣中酣睡。
张牧川却是起了个大早,已经在收拾行囊。
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,只是他要装作忙碌的样子。
一方面,只要忙碌起来,他便可以暂时不去想其他的事情,包括昨夜想了一宿也毫无头绪的三字谜。
另一方面,与上司一起出差,睁眼便是当值,他装作忙碌些,缅伯高便会觉得花的钱很值,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再赏他几两碎银。
可惜,现实与想象总有差别,他的算盘打的很好,就是没有打响。
高阳公主比缅伯高先醒了过来,本来因为昨晚宿醉头脑便不舒服,一睁开眼就看见张牧川收拾行囊,以为对方这般着急启程是想快些完成任务,从而甩掉她这个大包袱,顿时心情更差,于是故意刁难张牧川,一会儿要热水洗脸,一会儿又要热汤暖胃。
高阳公主比缅伯高先醒了过来,本来因为昨晚宿醉头脑便不舒服,一睁开眼就看见张牧川收拾行囊,以为对方这般着急启程是想快些完成任务,从而甩掉她这个大包袱,顿时心情更差,于是故意刁难张牧川,一会儿要热水洗脸,一会儿又要热汤暖胃。
张牧川没有办法,只得竭力满足,便出了屋子,到旁侧的菜地摘了几片叶子,又在隔壁家的鸡窝里摸了两个蛋,这才返身回去。
而高阳在张牧川出门后,鼓着腮帮子,正要把张牧川收拾的东西全都拆散开来。
这个时候,缅伯高被大白鹅啄醒了,一转身,恰巧与抱着行囊的高阳四目相对。
还没等高阳编好说辞,缅伯高便满脸欣慰地抢先开口,“阳子兄弟真是勤奋啊,这么早起来帮着大家伙收拾行囊,很好!回头我给你涨一成工钱!努力干,我看好你哟!”
高阳眨了眨眼睛,表情尴尬地笑了笑,只得将那些行囊放了回去。
张牧川恰在此时端着一碗热汤走了回来,听见缅伯高的话,顿时呆在了原地,手中的热汤也洒了些许。
缅伯高看着张牧川,摇头叹息道,“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真挺大,同样是特招,一个早起为大家收拾行囊,一个却只知道给自己熬汤,关键还没端稳当,洒得到处都是……作孽啊!”
缅伯高看着张牧川,摇头叹息道,“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真挺大,同样是特招,一个早起为大家收拾行囊,一个却只知道给自己熬汤,关键还没端稳当,洒得到处都是……作孽啊!”
张牧川面皮抽了抽,一时无语。
狄家父子适时地醒转过来,没有给张牧川任何辩解的机会,一边收拾东西,一边指责张牧川为何不叫醒他们,啰里啰唆地说了些耽误好春光的废话。
收拾妥当之后,众人启程离开蘑菇屋,这才发现石头大寨内静悄悄的,不见一个人的踪影,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。
缅伯高想起昨夜僰人气势汹汹的场景,颇有些后怕,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快些出发。
张牧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站在蘑菇屋前的花树之下,立在满地的残红之上,拱手对狄家父子话别,“此去,不知何时才能再见,只愿兄长与贤侄多加珍重!”
狄知逊抚了抚胡须,“牧川老弟,清者自清,你身上的冤屈总有昭雪之日,前路灿烂,尽可昂首而去!长安波云诡谲,如若遇到无法解决之事,便拿着我昨夜给你的东西,去找那人帮忙,万勿逞强!”
张牧川躬身行礼,道了一声多谢,望了望远处僰人悬棺所在的山崖,忽地一展衣衫前摆,喟然道,“临别在即,此情此景,我深有感触,便作一首诗赠与兄长与贤侄吧!”
张牧川躬身行礼,道了一声多谢,望了望远处僰人悬棺所在的山崖,忽地一展衣衫前摆,喟然道,“临别在即,此情此景,我深有感触,便作一首诗赠与兄长与贤侄吧!”
旁边的缅伯高闻言立即出言阻止,“时间不早,快些出发吧,诗文什么的,你大可改日写下来寄给狄大人嘛……”
但终究晚了一步,狄知逊几乎在同一时刻问了出来,“哦?许久不见,牧川老弟竟也会作诗了,那便念出来,让我等品鉴一番吧!”
张牧川哈哈一笑,截取了一支红花,指着石头大寨,摇头晃脑地吟诵道,“石头大寨黑乎乎,里面全是蘑菇屋,僰人悬棺陡峭处,谁满六十谁先哭!”
狄仁杰面色一僵,歪了歪头,“这玩意儿是诗?”
张牧川轻咳两声,“别着急,精彩的在后面呢!篝火晚宴吃烤猪,铁石心肠真酸楚……”
狄知逊双手捂着狄仁杰的耳朵,慌忙打断张牧川的吟诵,面色难看地笑了笑,“牧川老弟,我估计你这诗挺长的,还是回头写下来寄给我吧!山高水长,咱们就此别过!”
说着,他便拉着狄仁杰匆匆上路,嘴里嘀嘀咕咕着有辱斯文几个字。
张牧川望着狄家父子落荒而逃的背影,瘪了瘪嘴,高喊一声,“兄长,我忘了问你,接下来打算去向何处啊?是直接回夔州生儿子吗?”
狄知逊趔趄了一下,老脸羞得通红。
狄仁杰却是遥遥回应了一句,“听说远处那座高山后面有一片竹海,我与父亲打算去看一看,路途遥远,叔父不必相送……”
张牧川满脸遗憾地啧啧两声,侧脸看向缅伯高与高阳,眨了眨眼睛道,“他们父子俩没有福气仔细欣赏我这首诗,不如你们二位品鉴一番,如何?”
高阳和缅伯高互相对视一眼,逃也似地快步走向村寨门口,说说笑笑着,装作完全没有听见张牧川的话一般。
张牧川只得悻悻地住了口,跟上队伍,倒骑着黑马,目光始终钉在僰人悬棺的山崖,直到视线被另外一座山遮挡,这才收回目光,轻叹了一句,“大多数时候,山的后面不是什么海,依然还是山。”
就在张牧川遥望的僰人悬棺山崖处,屠夫阿古穿上了新装,眼神冷漠地看着村民将一口黑木棺材悬于崖壁之间,手里提着三贯铜钱。
就在张牧川遥望的僰人悬棺山崖处,屠夫阿古穿上了新装,眼神冷漠地看着村民将一口黑木棺材悬于崖壁之间,手里提着三贯铜钱。
棺材之中,嘴里含着一团麻布的阿各首领拼命地扭动身体,好不容易挣脱捆在手上的绳索,刚要拍击棺材板子,却瞧见一颗铁钉穿过木板钻了进来,立刻缩手而回,表情痛苦地捂着耳朵。
等到敲击声停止,他急忙取出口中的麻布,竭力呼喊起来。
但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,周围只有密密麻麻排布着的棺材。
在悬棺崖壁对面的山顶上,昨夜逃出村寨的阿则远远地观看了悬棺葬整个过程,转身来到一辆马车旁,躬身俯首道,“大人,阿古他们已经回村了!”
马车内传出一个男子冰寒的声音,同时还扔出来几两碎银,“嗯……你这次做得不错,阿惹!不仅帮助阿古坐上了首领的位子,还成功地骗过了张牧川。”
阿则接住银子,扯掉脸上的一层面皮,露出阿惹的相貌,嘿嘿笑道,“都是大人您的计策好!大家都觉得阿则以前犯过案子,肯定不是良善之辈,谁能知道那案子是冤案呢!那家伙被我三言两语就骗了,还真以为我会舍身取义呢,笑死人了!”
阿则接住银子,扯掉脸上的一层面皮,露出阿惹的相貌,嘿嘿笑道,“都是大人您的计策好!大家都觉得阿则以前犯过案子,肯定不是良善之辈,谁能知道那案子是冤案呢!那家伙被我三言两语就骗了,还真以为我会舍身取义呢,笑死人了!”
“你的话有些多了!”
马车内传来男子冷冷的呵斥。
阿惹立刻收敛笑意,低着头,诚惶诚恐道,“大人恕罪!小的有些得意忘形了……小的这就去石头大寨,协助阿古完成这一批僰童的份额。”
马车内沉默了一小会,忽然又扔出了三贯钱。
“阿惹,你好像也是僰人吧?”
阿惹瞳孔一缩,立刻跪伏下去,瑟瑟发抖道,“大人……我身虽是僰人,但心却是唐人!求大人饶小的一命!小的今年才三十啊!”
“三十……已经不小了,以后石头大寨的僰童规矩要改一下,六十年太久,三十年一批比较合适!而且,我与阿古之间,也不需要再多一个传话的,很费时间。”马车内的男子似乎有些疲惫,懒懒地说了一句,便不再多言。
阿惹面色铁青地还想争辩几句,忽地感到身后多出一道人影,正要扭头去看,脑袋却掉了下来,咕噜噜滚了几圈。
阿惹面色铁青地还想争辩几句,忽地感到身后多出一道人影,正要扭头去看,脑袋却掉了下来,咕噜噜滚了几圈。
那人影用衣袖擦了擦唐刀上的血渍,轻声问道,“大人,要我现在就去杀了张牧川和高阳吗?”
马车内的男子剧烈咳嗽起来,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,许久才平复下去,然后淡淡地说道,“不急,先陪他耍耍!石头大寨的僰人便宜又好用,对我们要做的事情很有助益,你先去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干净再说吧!”
那人影躬身领命,默默退去。
马车内的男子在那人影离开后,卷了一张小纸条放于细管内,而后把细管绑在一只白鸽的腿上,撩开帘子,将白鸽放飞。
白鸽越过山川,到三十里外新建的驿站而止,很快又有另一只白鸽冲天飞起,如此往复,昼夜不停。
三日后,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内,一只白鸽掠过天空,歇在西市一间作坊庭院草地上。
一名女婢扭步走了过去,抱起白鸽,取出细管里的纸条,随即匆匆走到厅堂门口,将手中的纸条交与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青年。
一名女婢扭步走了过去,抱起白鸽,取出细管里的纸条,随即匆匆走到厅堂门口,将手中的纸条交与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青年。
那青年瞄了一眼纸条上的字,转身踏进屋内,半躬着身子,双手捧着纸条,高呼一声,“鹅已过石头大寨,往戎州府!”
屋内沉寂了片刻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个碧眼美婢的搀扶下走了出来,接过纸条,粗粗扫了一眼,收进衣袖内,转过身子,来到左侧山河图屏风之后。
那里摆放着一方庞大的沙盘,唐十道沙盘。
老者从沙盘旁边的桌案上捏起一根鹅毛,慢吞吞地插在戎州的位置上,眯着眼睛道,“日子就定在四月十五吧!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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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19章 免费试读
第19章
四月十三,午初。戎州,僰道县。
碧空如洗,清风徐来,今天是个让人心情舒畅的好日子。
张牧川领着缅氏使团队伍走过最后一段五尺小道,终于来到了戎州府,俯瞰下方被一水分为两半的僰道县,他不禁叹道,“好大一口鸳鸯釜啊!”
缅伯高是第一次走出六诏,对什么事物都觉得新奇,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,一边问道,“何为鸳鸯釜?”
张牧川抿了抿嘴唇,笑着解释两句,“在益州,大家喜欢吃古董羹,但因为每人口味不同,有的喜好辛辣,有的偏爱清淡,于是便将五熟釜简化了一番,一半放置茱萸等辛辣之物煮沸熬汤,一半放入蕈菌枸杞等物,滋补养颜……”
听着张牧川的讲述,高阳公主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,她咽了咽口水,望着人声鼎沸的僰道县,一改之前的萎靡,双眼亮了起来,“总算到了一个有坊市的地方了!别说废话了,先祭五脏庙,再狠狠地逛一下这里的坊市。”
张牧川摇头叹息一声,“便是穿了男装,女子天性犹难改也……”
缅伯高左右横扫一眼,好奇道,“什么女子?”
高阳悄然在张牧川腰间掐了一下。
张牧川登时吃痛,倒吸一口凉气,强颜笑道,“大人,您误会了,我说的不是女子,而是驴子。阳子兄弟这一路行走奇慢,与驴子性子相似,故而稍微调侃了两句。”
缅伯高轻轻哦了一声,长叹道,“路途艰险,走得慢些也实属正常,再者阳子兄弟不仅要照料祥瑞,还帮我绘制了不少风景画卷,之后莫要再取笑了……牧川兄弟啊,咱们这一路风餐露宿,如今到了州府,吃住安排不妨大胆一些。”
张牧川闻弦而知雅意,咧了咧嘴,眉毛一挑,“必定让大人吃得开心,住得满意,造销方面也滴水不漏!”
缅伯高哈哈一笑,甚是欣慰地拍了拍张牧川的肩膀,昂首朝着僰道县坊市走去。
戎州僰道县地处剑南道东部,毗邻山南道与江南道,又是马湖江与汶江交汇处,是大江东流的第一城,所有西南夷獠都在此交易货物。
戎州僰道县地处剑南道东部,毗邻山南道与江南道,又是马湖江与汶江交汇处,是大江东流的第一城,所有西南夷獠都在此交易货物。
使团到达僰道县坊市已至午正,市集喧腾,往来的行人摩肩接踵,交易货物的马队站在路边,或是高声吆喝,或是热情与采买的客人低声议价,各地方言此起彼伏,混杂在一起,倒也十分和谐。
张牧川快速在署吏那边验了通关文牒和货物,而后便领着众人来到一家黄氏酒肆,选了个清净的边角落位置坐下。
店小二是个眼尖的,扫了一眼缅氏的打扮,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高阳公主,虽不知高阳是谁,但瞧见对方样貌清秀,皮肤白皙,也知道是个非凡人物,满脸堆笑地端了一小碟干果点心,摆放在高阳面前,躬身问道,“几位客官,想吃点什么?”
高阳看着那碟干果点心,顿生好感,一边吃着,一边问道,“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出名的吃食?”
不等店小二回答,张牧川抢先开口道,“那可多了,但我们来这家酒肆,自然是要吃一盘放凉了的爆炒兔肉。”
缅伯高疑惑道,“为何要将爆炒兔肉放凉了吃,趁热吃不香吗?”
张牧川呵呵笑着解释,“这里面有一个典故,话说三国时期,那燕人张翼德奉命领兵前去牂牁郡,途径这戎州富义县的时候,酒瘾犯了,就去了一家黄氏酒肆,打了些酒水,见到邻桌刚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茱萸爆炒兔肉,匆匆抓了一些放入行囊随军出发,途中他偷偷饮酒,想起那爆炒兔肉,便取出吃了起来,结果意外地非常好吃,茱萸辛辣,吃得张翼德微微出汗,正好此时叛军突袭,想要毁掉大军的粮草,张翼德借着这股火辣,带着几名卫士顶住了叛军的攻击,从而保住了粮草。”
高阳捧着脸看向张牧川,眨了眨眼睛,“故事讲得真好听……这家也叫黄氏酒肆,莫非是那富义县的凉凉兔搬了家?”
店小二忽然道,“倒不是搬了家,富义县现在也有黄氏酒肆,那边的是总肆,我们这边是分肆,我们家掌柜的也姓黄,爆炒兔肉的味道都是一样的,绝对正宗。”
张牧川捏起一双筷子,点了点桌面,轻咳一声,开始点菜。
“这么着吧,先给我们来两盘放凉了的爆炒兔肉,我这几位朋友吃不惯辛辣,所以吃个微辣就好……再来几碗面条,切两斤白肉,一笼竹叶粑……”
店小二见张牧川是主导之人,立刻挪步凑了过去,谄媚地笑道,“客官,本酒肆刚推出了全竹宴,味道清雅,吃过的客官都赞不绝口,您要不要也试一试?”
店小二见张牧川是主导之人,立刻挪步凑了过去,谄媚地笑道,“客官,本酒肆刚推出了全竹宴,味道清雅,吃过的客官都赞不绝口,您要不要也试一试?”
张牧川摆摆手,“不必了,我们前几日在山间已经吃够了竹笋,别啰嗦……照我说的去准备便是!对了,你们这儿可有一种由五谷酿造的杂粮酒?”
店小二点点头,“客官真是个食肆行家……我们这儿最好的酒便是五谷杂粮酒,因其出自姚氏酒坊,所以来往的雅士都称其为姚子雪曲。我家掌柜的与姚氏酒坊主人是好友,这儿卖得最多的便是姚子雪曲,您要多少,我这就给您取来?”
张牧川看了看高阳,又看了看缅伯高,回想起石头大寨的情形,砸吧两下嘴巴道,“先给我来一坛吧,待会儿菜上来了之后,再给他们二人打两爵。”
店小二仔细记下,随后又介绍了几道招牌菜,见张牧川不为所动,便瘪着嘴退了下去。
酒菜上来得很快,该是酒肆提前便备了一些。
白如雪的糯米粑缀在一片青翠的竹叶上摆在桌子正中间,热气腾腾。两盘红彤彤的茱萸炒兔肉分放左右,看的人口舌生津。几碗没有汤水的面条落在每个人的手边,一盘凉拌白肉则是放在偏向高阳的位置。
白如雪的糯米粑缀在一片青翠的竹叶上摆在桌子正中间,热气腾腾。两盘红彤彤的茱萸炒兔肉分放左右,看的人口舌生津。几碗没有汤水的面条落在每个人的手边,一盘凉拌白肉则是放在偏向高阳的位置。
缅伯高看着张牧川手边的那坛酒,满脸不悦地说道,“牧川兄弟,你有些不地道啊,为何你自己喝一坛,却只给我和高阳要了两爵?”
张牧川心里腹诽着,脸上却是笑嘻嘻,“这五谷杂粮酒太烈,大人你与阳子兄弟以前不曾喝过这种酒,初次接触浅尝比较好,若是喝得太多,到时免不了要头痛许久。而我这些年在益州常喝剑南烧春,早已习惯了这种烈性,只喝三两爵没有滋味,喝下一坛才有微醺之意,恰到好处。”
高阳哼了一声,满脸的不服气,端起酒爵,痛饮一口,脸色顿时大变,吐着舌头道,“好辣!”
缅伯高见状立马将爆炒兔肉推了过去,“吃点菜!吃点菜不辣了!”
高阳摇了摇头,“兔子那么可爱,我才不要吃……”
张牧川夹了一筷子爆炒兔肉,冷不防地喂进高阳嘴里,“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尝试过后,再下结论比较好。”
高阳本想发怒,嚼了两下,拉长音调嗯了一声,“你别说,还真挺好吃的……就是好辣啊!感觉比刚才更辣了!”
高阳本想发怒,嚼了两下,拉长音调嗯了一声,“你别说,还真挺好吃的……就是好辣啊!感觉比刚才更辣了!”
缅伯高抠了抠,见那白肉没有什么浓烈的颜色,又夹起几片长约六寸,宽三寸的的白肉,放进高阳的碗中,“这个肯定不辣……对吧,牧川兄弟?”
高阳没有急于动筷,扭头看向张牧川。
张牧川夹了一大筷子凉拌白肉放入口中,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。
高阳这才捏着筷子夹了两片,细细咬了一下,迅速将筷子扔下,用手扇着舌头,呼吸急促地看着张牧川,质问道,“你不是说不辣吗?”
张牧川耸耸肩膀,“这个我真的觉得不辣……哎哎,这些我觉得都不辣!你别那么娇弱!你要真吃不了这两样,那就吃竹叶粑算了,那个是糯米做的,很甜!”
高阳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白乎乎、圆团团的竹叶粑,小心地嗅了几下,没闻到什么辛辣味,这才咬了起来,吃了几个竹叶粑,她见缅伯高居然也能吃得下爆炒兔肉和凉拌白肉,倔强地又尝了几筷子,很快就被辣得上蹿下跳。
就在几人愉快地进餐时,一个面色阴郁的男子走了进来。这男子身穿着皮袄,有着一张满是裂纹的狭长马脸,以及两条浓密的白眉。
黄氏酒肆内的气氛在男子跨进来那一刻陡然变得诡异。
不论是僰道县本地人,还是外地的商旅,尽皆一脸警惕。
张牧川见到那人的瞬间,下意识地摸向悬在腰间的唐刀,双眼一眯,冷冷吐出几个字,“突厥狼崽子?”
高阳难得安分地坐了下来,轻声说道,“你别乱来,自贞观四年之后,朝堂对待突厥人的态度是安抚为主,如今我大唐境内很多地方都有突厥人,你若无来由在此生事,恐有些媚外者大作文章,届时谁都保不住你!”
张牧川皱了皱眉,放下按在唐刀上的右手,重新捏起筷子,一面大口嚼着爆炒兔肉,一面大口饮酒,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突厥男子。
那突厥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张牧川,扭头朝使团队伍这边瞟了一眼,重重地哼了两声,突然转了方向,跨步来到张牧川面前,仰着下巴,用蹩脚的官话问道,“你瞅啥?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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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0章 免费试读
第20章
一时间,酒肆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张牧川身上。张牧川缓缓地站了起来,看了看突厥男子裤脚上一团的洇润,回了句,“我瞅你印堂发黑,不日将有大灾降临,如若不早些想办法补救,届时便是腾格里都无法救赎你!”
突厥男子愣了愣,皱眉道,“胡说八道!唐人,你相貌端正,却也是个江湖骗子!”
张牧川眉毛一挑,“你不信?”
突厥男子摇摇头,准备转身回去。
张牧川伸手将其拦下,面色严肃道,“你是一个狼卫,来自遥远的草原,到僰道县是为了一件大事……”
突厥男子停了脚步,右手下意识摸向腰后,但那里空空如也,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弯刀在入关时已被大唐官吏没收。
张牧川注意到了突厥男子的这个动作,双眼微微一眯,而后展颜笑道,“你是不是想在这儿弄一批好酒,献给你的可汗?听我一句劝,这里的酒不适合,如果你真的采买了五谷杂粮酒献给可汗,到时候可汗不满意,不仅会砍了你的脑袋,还会让你的名字耻辱地在草原上流传下去!”
张牧川注意到了突厥男子的这个动作,双眼微微一眯,而后展颜笑道,“你是不是想在这儿弄一批好酒,献给你的可汗?听我一句劝,这里的酒不适合,如果你真的采买了五谷杂粮酒献给可汗,到时候可汗不满意,不仅会砍了你的脑袋,还会让你的名字耻辱地在草原上流传下去!”
突厥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,推开张牧川,冷冷道,“唐人,你猜错了,不要再拦着我,也不要用你的眼睛窥探我,否则我真会对你不客气……”
张牧川佯装没站稳,在身子后仰的同时,伸手抓了一下突厥男子胸口位置,借着拽扯对方皮袄的力稳住身形,讪讪笑道,“哎哎!不信就算了,别动手,有话好好说。”
突厥男子哼了一声,拍开张牧川的手,转身走到柜台处,板着脸和店小二叽里咕噜交谈了几句,然后便离开了酒肆。
张牧川回到桌边坐下,默默地饮了一爵酒,找了个借口支开缅伯高,忽然侧脸看向高阳,“戎州都督党仁弘……你可认识?”
高阳撇了撇嘴,“主人何须识得所有家奴……我阿耶生我的时候,这人早就不在长安了,便是我想认识也没办法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,莫不是想打着党仁弘的旗号做些什么?”
张牧川摇了摇头,摊开手心,将一块只有巴掌大小的羊皮扔在桌上,面色凝重道,“我怀疑刚才那突厥狼崽子意图不轨。”
高阳拿起那块羊皮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,却只看见一个半人半狼的图案和四月十五几个字,蹙着蛾眉道,“这上面也没说人家准备做什么坏事啊,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……”
张牧川指着半人半狼图案,“传说,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,他的村子被人屠灭了,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,但身受重伤,随时可能死去。好在一只母狼找到了他,悉心照顾他健康恢复。后来这个男孩和这头母狼相爱,并生下了十个半人半狼的孩子,其中之一便是阿史那。”
高阳歪了歪头,疑惑道,“你想说什么?”
张牧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,“一个只效忠阿史那的狼卫突然出现在戎州,肯定不是单纯为了买酒,毕竟这一来一回所需开销远远超过几坛酒的价值,很不划算。这狼卫口中无酒气,但他的裤子上面却被酒水浸湿了一大片,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?”
高阳和她怀里抱着的大白鹅一起摇了摇头。
张牧川刻意压低了嗓门,“这说明他去过酒坊,却不是为了酒……”
话刚说到一半,邻桌忽然飘来一个沧桑的声音,“去酒坊不为了酒,还能为了什么,喂猪吗?”
话刚说到一半,邻桌忽然飘来一个沧桑的声音,“去酒坊不为了酒,还能为了什么,喂猪吗?”
张牧川惊了一下,当即循声望去。
只见有一身穿圆领窄袖白袍的老者坐在邻近他的位置上,一面饮着酒,一面调着琴,不时地还在一本册子上写写画画。
高阳喝了点酒,刁蛮劲儿上了头,放了大白鹅,腾地站起身来,走到老者旁边,双手叉腰,撅着嘴,“你这老头儿怎么回事,偷听别人说话也就罢了,居然还敢插嘴!”
老者斜眼看了高阳一眼,“酒品不好,人品也不行。”
高阳气急,卷起袖子,准备好好教训老者一顿。
张牧川立马上前挡了下来,仔细上下打量老者一番,忽然笑了起来,“神仙童子王无功?您老怎么跑这来儿了,难道是为了尝尝僰道县的五谷杂粮酒?”
高阳听闻之后呆了呆,“东皋子王绩?不可能吧,王绩不是隐居绛州吗,距离僰道县好几千里呢,怎会那么无聊为了喝口酒长途跋涉来到这儿……”
张牧川呵呵一笑,“别人不可能,但三仕三隐的神仙童子嗜酒如命,还真可能为了一口酒奔赴千里。”
老者收起素琴,端起酒爵,抿了一小口,砸吧两下嘴巴,“知我者,小留侯也……守墨小友,长安一别,已有十数载,别来无恙啊!”
张牧川哈哈大笑几声,抱了自己的酒坛,大大方方地坐到王绩对面,“而今我已不是长安的张守墨,只是不良人张牧川,往事如烟亦如云,且随它散去,你我难得相逢,定要痛饮一斗,方不愧您老斗酒学士之名!”
王绩摇了摇头,苦着脸,“这五谷杂粮酒太烈,若要真喝了一斗,明天怕是翻不起来了,我这年纪已近知命,鸳鸯釜都只能吃菌汤的那一边,如何敢肆意饮酒……浅尝即可,不必真要喝得钻桌。”
说是浅尝,王绩却端起酒爵,一饮而尽,然后将空空的酒爵往张牧川这边推了推。
张牧川唇角微微上翘,很识趣地替对方又满上一爵。
王绩看了看桌上仅剩一点残渣的爆炒兔肉,又用余光瞄了一下张牧川之前那桌上的吃食,咳了两声,“有酒没有菜,喝得不痛快。”
张牧川立即对高阳使了个眼色,后者不情不愿地端了一盘还未动过的爆炒兔肉放在王绩面前。
王绩又咳了一声,“听说僰道县的面颇有特色,若放在火焰之上,很容易被点燃,故而又有燃面之称。可惜老夫路上遇了山匪,囊中实在羞涩……”
张牧川摇着头笑了笑,又对高阳指了指使团桌子上的那几碗干巴巴的面条。
高阳满脸不悦地鼓起腮帮子,捡了两碗面条,重重地放在王绩手边,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,“撑死你个老不羞!”
王绩捏着筷子,点指高阳几下,瞪圆了眼睛说道,“牧川,你这仆从脾气也太大了些,我知你向来与人和善,但该有的规矩,还是要立起来的!”
张牧川见高阳又卷起了袖子,干咳两声,慌忙解释,“王老,他不是我的仆从……”
王绩偏了偏脑袋,又扫了高阳一眼,顿时恍然,拍着自己额头道,“果然老眼昏花了,竟是雌雄也不辨……这是你新娶的妻子吧?出门远行,让娇妻扮作男子可少些事端,还是你聪慧!小声跟你说一句不太恰当的话,你这娇妻模样倒也清秀,就是有点抠搜,回去之后关起门来要好好教导一下!”
王绩偏了偏脑袋,又扫了高阳一眼,顿时恍然,拍着自己额头道,“果然老眼昏花了,竟是雌雄也不辨……这是你新娶的妻子吧?出门远行,让娇妻扮作男子可少些事端,还是你聪慧!小声跟你说一句不太恰当的话,你这娇妻模样倒也清秀,就是有点抠搜,回去之后关起门来要好好教导一下!”
高阳双颊绯红,气呼呼道,“我还在这儿站着呢!”
张牧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一边推着高阳在使团那桌坐下,一边温言细语地安抚着,好不容易哄好高阳,这才回到王绩这桌,举起酒爵,“东皋子,将进酒,千言万语尽在这五谷杂粮酒中!”
王绩饮了一爵,摇着头叹道,“牧川,你这样是不行的,会把妻子娇惯得不成体统……”
张牧川偷偷抬头看了高阳一眼,急忙又给王绩斟满一爵,快速岔开话题,询问了对方的近况,也粗粗讲了讲自己这一行的表面任务。
东皋子已挂官隐去,张牧川自是不想让老朋友再沾染太多长安之事。
酒过三巡。
王绩忽然叹道,“我历经两朝,有时候却觉得这天下还是和以前差不多,人人都说如今是贞观盛世,但我这一路走来,看到的还是吃不饱穿不暖,看到的还是世家豪族欺压百姓,还是有冤不能伸,有恨不敢言……牧川,你说这世道到底变没变?”
王绩忽然叹道,“我历经两朝,有时候却觉得这天下还是和以前差不多,人人都说如今是贞观盛世,但我这一路走来,看到的还是吃不饱穿不暖,看到的还是世家豪族欺压百姓,还是有冤不能伸,有恨不敢言……牧川,你说这世道到底变没变?”
张牧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,想到自己身上的冤屈,“这世道变了,我大唐确实是国力强盛,四海皆臣服!但这世道也没有变,依然是个弱肉强食的规矩,强恒强,弱则只能忍气吞声。圣人是难得的千古明君,但圣人站得太高,看不到底下像牛马一般活着的百姓。世间豪强,追名逐利,也顾不得底层凄苦。一言蔽蔽之,无论兴亡,皆是百姓苦。”
王绩唏嘘一阵,饮了好几爵酒,忽而诗兴大发,吟诵道,“浮生知几日,无状逐空名。不如多酿酒,时向竹林倾!”
张牧川摇头晃脑品鉴了片刻,眼睛亮了起来,“好诗好诗!东皋子,我胸中也有一团锦绣诗文,这便念与你听……”
邻桌的高阳听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。
刚刚兴冲冲端着两盘子羊肉回来的缅伯高听见张牧川将要吟诵诗文,也立马转身回去。
王绩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,拉着张牧川站了起来,摇摇晃晃地朝酒肆外走去,“不急不急,既是锦绣诗文,那该有最好的酒,最壮阔的风景陪衬……前面临江之处有一酒坊,酿造的荔枝青比这五谷杂粮酒还要浓醇,咱们去那儿喝酒吟诗!”
王绩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,拉着张牧川站了起来,摇摇晃晃地朝酒肆外走去,“不急不急,既是锦绣诗文,那该有最好的酒,最壮阔的风景陪衬……前面临江之处有一酒坊,酿造的荔枝青比这五谷杂粮酒还要浓醇,咱们去那儿喝酒吟诗!”
张牧川只得将卡在喉咙里的诗文又咽了回去,跟着王绩一起来到江边酒坊。
两人正打算跨进坊内,却突地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。
随即一名穿着黄色袍服的男子狂奔而出,高呼着,“死人了!碧青坊东家死了……快报官呐!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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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1章 免费试读
第21章
碧青坊位于僰道县城郭东侧,离坊市约莫一里左右,这里邻近马湖江与汶江汇合处,游玩观赏位置极佳。县里的豪绅官吏大多都有在此置办宅院,即便不常居住,偶尔饮酒宴客也是不错的选择。
与城中密集的坊内建筑不同,这儿府宅布局稀疏许多,每一间都占地广大,任意一户宅邸前后围墙都有五六十余步长,碧瓦朱门,尽显气派。
与这些左邻右舍相比,碧青坊看上去就有些破落了。外墙斑驳泛黄,墙皮脱落,墙头瓦片残缺不全,坑坑洼洼,像是被狗啃过的一般。
正门处牌匾上歪歪斜斜填着碧青坊三个字,表明这里并非无主的废弃居所。
想来该是东家当初为了买下这块地,已经倾尽了钱财,无力再修缮装饰。
加之,近年五谷杂粮酒风靡僰道县,碧青坊以荔枝酿造的荔枝青转瞬失宠,变成只有少数人偏爱的小众饮品,生意惨淡,东家自然也无心在作坊环境方面下本钱。
张牧川和王绩立在碧青坊门前,面面相觑。因为那黄袍男子杀猪般的干嚎,他们的酒已经醒了一半,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迈进碧青坊。
张牧川和王绩立在碧青坊门前,面面相觑。因为那黄袍男子杀猪般的干嚎,他们的酒已经醒了一半,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迈进碧青坊。
进去吧,东家都死了,谁来卖酒给他们二人,终究只能沾染一身晦气。
不进去吧,里面毕竟死了人,不凑个热闹,好像挺可惜的。
唐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,倘如路上遇到别人蹲着数蚂蚁,也会慢慢围起一堆行人驻足观看。
就在他们二人踌躇间,一片破瓦掉了下来。
两人吓了一跳,惊慌地退后几步。
“死人没什么好看的,想看死人就去战场,那里每一刻钟都会产生很多死人,而且死法不尽相同。”张牧川瘪了瘪嘴,侧脸对王绩说道。
王绩一点头,“确实没什么好看的,都是小脸惨白,瞪着一双死鱼眼……可惜了,东家都死了,怕是以后再难喝到荔枝青咯!”
张牧川抽了抽鼻子,嗅到一股醇浓的酒香,砸吧两下嘴巴,“这酒是挺香的!里面剩余的那些酒估计全都得放坏了,真是暴殄天物啊!”
王绩一听这话,咽了咽口水,“太糟践东西了……要不我们进去买两坛吧,拿了酒,把钱放柜台上,其他的什么都不看,什么也不摸,扭头就走!便是碧青坊东家有灵,也不会怪罪的!”
张牧川抿了抿嘴唇,眨了眨眼睛,“有道理,来都来了,空手而归确实不好……那咱们进去买两坛?”
王绩肯定道,“买两坛!买了酒便走,绝不多作逗留!”
说罢,两人对视着点点头,齐步迈向碧青坊。
到了坊内,王绩匆匆在堂内寻了两坛荔枝青,抱在怀里,转身催促着张牧川快些结账。
张牧川一边从腰间摸出一两碎银,缓缓地放在柜台上,一边歪着脖子朝堂后打望。
酒坊的前厅连着一处厢房,应该是东家午间小憩或者接待贵客所用,厢房与前厅之间有一道木门,此刻那木门豁然而开,门闩断裂,屋内遍地狼藉,一人悬于梁上,一人背靠墙壁,席地而坐,耷拉着脑袋,皆无生息。
张牧川正要再前倾身子,看个究竟,却忽地被王绩拍了一下肩膀,猛然惊醒,立刻收回目光,冷汗涔涔地提醒自己莫要多惹是非,一切应以任务为重,不可节外生枝,否则此生再难有机会洗清自身的冤屈。
张牧川正要再前倾身子,看个究竟,却忽地被王绩拍了一下肩膀,猛然惊醒,立刻收回目光,冷汗涔涔地提醒自己莫要多惹是非,一切应以任务为重,不可节外生枝,否则此生再难有机会洗清自身的冤屈。
王绩好奇地伸长脖子,“你看什么呢,里面还有更好的酒?”
张牧川摇摇头,拉着王绩往外走去,“没了,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,好酒都摆在外面呢!”
两人刚刚走出碧青坊,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便迎面碰上了闻讯赶来的县尉和巡吏。
县尉一见他二人鬼鬼祟祟从碧青坊出来,王绩怀里还抱着两坛酒,当即噢噢两声,认定他俩便是贼子,吩咐巡吏将张牧川和王绩抓捕归案,不管两人怎么辩解,也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。
僰道县是附郭县,戎州都督府就在县内,虽然碧青坊的案子只牵扯民间,但县令不敢擅专,又将张牧川和王绩押送到了都督府。
一进都督府,张牧川和王绩便傻了眼。
戎州都督党仁弘身披白练汗衫,箕坐在堂下,一手抓着串红彤彤的新鲜荔枝,一手抠着脚丫子,懒洋洋地望着院子里的情景。
戎州都督党仁弘身披白练汗衫,箕坐在堂下,一手抓着串红彤彤的新鲜荔枝,一手抠着脚丫子,懒洋洋地望着院子里的情景。
院中,一名小吏正挥着皮鞭,奋力抽打一嘴里含着团麻布的僰童,咬牙切齿地咆哮着,“说不说!说不说!”
县衙的人躬身俯首走过去,在党仁弘耳边轻轻说了几句,而后很自觉地退出都督府,显然之后张牧川和王绩是杀是埋,县衙都不打算再过问。
党仁弘斜眼瞟了张牧川和王绩一下,“你俩为何要杀了碧青坊东家夫妻二人呐,是人性扭曲,还是道德沦丧?”
不等张牧川开口,王绩抢先一步叫嚷了起来,“好你个党仁弘,竟然污蔑老夫害人性命,青天白日都敢如此妄为,心中还有唐律吗?心中还有圣人吗?难道你往年那些出类拔萃的政绩都是这般来的,你可知欺君二字怎么写!你且等着,老夫定要书信一封,寄与长安的亲故,让他们把此间的事情全都禀告给圣人!”
党仁弘面色一沉,将荔枝随手扔在桌案上,冷冷道,“好,好,好!居然把圣人都搬出来了,真是个牙尖嘴利的老混球!到了我的地盘,你还想跟长安的亲故联系?老子连写信的机会都不给你,来人啊!立刻把这两个谋财害命的恶棍拖出去沉了大江!”
立刻有两个府兵过来,如狼似虎地要把张牧川和王绩拖走。
立刻有两个府兵过来,如狼似虎地要把张牧川和王绩拖走。
王绩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死死地抱着旁边鞭笞僰童的小吏大腿,无论那两个府兵怎么拖拽都不肯撒手,最后竟弄得几人尽皆摔了个四脚朝天。
党仁弘立时瞪圆了眼睛,“嘿!你这老混蛋力气还不小,那便不沉江了,直接乱刀砍死!”
话音一落,又有七八名府兵手握横刀走了过来。
张牧川见状急忙上前数步,猛地扑向党仁弘,紧紧抱着对方,“都督!都督!自己人!我有皇命在身,不可死于此处!”
党仁弘看着环抱他水桶腰的张牧川,气得笑了起来,“你这无礼的野猴子,居然还敢骗我,你什么品级,也敢说有皇命在身,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!”
张牧川急声辩解道,“小的没有骗您!我真是接了圣人的使命,陪同缅氏前去长安进贡……”
“荒缪!”党仁弘哼了一声,“缅氏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小部族,也值得圣人亲自下命?”
张牧川扭头看了看王绩,轻叹一声,索性摊牌,“其实,陪同缅氏前去长安进贡只是明面上的幌子,实际上我真正的任务是护送公主回长安……”
“更加胡扯!”党仁弘粗暴地打断张牧川的话,右手抓起了桌上的障刀,厉声道,“先不说公主们是不是都在长安好好住着,单就你这任务就匪夷所思,堂堂公主怎可与缅氏这等小部族使团混在一起,哪个糊涂蛋出的主意?”
“是长孙无忌大人啊……”
“混账!竟敢污蔑赵国公,好大的猴胆!”
说到此处,他突然想到了什么,歪了歪脑袋。前阵子圣人的大舅哥似乎真给他寄来过一封书函,当时他正忙着处理公务,只是粗粗扫了一眼,确认不是什么紧要的公务后,在心里默认自己已经回了书信,便丢置在一旁,想着等过些时日出任广州都督,再认真翻阅。
现在经张牧川这么一提醒,他又将障刀放了下去,瞥了一眼张牧川腰间的牌子,啧啧叹道,“你这不良人的令牌做得倒是精致,拿去鬼市应该能换个一贯铜钱!”
张牧川苦着脸,“都督,我这腰牌是真的,不信的话,你可去益州查核,那边是有记录的!”
张牧川苦着脸,“都督,我这腰牌是真的,不信的话,你可去益州查核,那边是有记录的!”
党仁弘撇了一下嘴巴,奋力将张牧川从自己身上扯下来,一脚踹得老远,淡淡道,“你这令牌真的也好,假的也罢,都已经无关紧要了。真的,我得罪了你俩,等你们完成使命,到时候在圣人面前说我几句坏话,我肯定要完,所以必须现在就砍死你!假的,你冒充使臣,欺君罔上,还害了两条人命,我也要把你干掉!”
张牧川没想到党仁弘会如此霸道,与王绩抱作一团瑟瑟抖动了片刻,忽地坦然起来。这一路旅途艰辛,期间必然会遇到各种凶险,能安全将使团队伍带到长安的可能性不大,与其死在远方的荒郊,不如死在戎州,这儿离益州的家还近些,都归属剑南道,也不算客死他乡。
思虑及此,他也不再想着争取一二,昂首阔胸,伸长了脖子,闭上双目,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。
党仁弘见到张牧川这一姿态,反而心里犯起了嘀咕,没有立刻让人乱刀砍死张牧川和王绩,重新拿起桌上的荔枝,一面吧唧吧唧吃着,一面差人去查查相关文书。
不多时,一个黑脸小吏跑了回来,跪在党仁弘面前回禀道,“查到了!一月之前,宫里确实传出了一道口谕,让人把高阳公主接回长安,这差事在三省六部来回转了好几圈,最后是赵国公拿定主意,把差事扔给了益州一个原籍长安的不良人……还有一件事,他们今日进入坊市在署吏那边查验通关文牒时,码头有一只鸽子飞去了长安。”
不多时,一个黑脸小吏跑了回来,跪在党仁弘面前回禀道,“查到了!一月之前,宫里确实传出了一道口谕,让人把高阳公主接回长安,这差事在三省六部来回转了好几圈,最后是赵国公拿定主意,把差事扔给了益州一个原籍长安的不良人……还有一件事,他们今日进入坊市在署吏那边查验通关文牒时,码头有一只鸽子飞去了长安。”
党仁弘看向张牧川,突然一脚踹了过去,脸色难看道,“呸!混账东西,险些就让你奸计得逞!我若真宰了你,届时圣人震怒,不仅要重重责罚,还得让老子把公主送回去,期间要是出点什么事情,就有了砍我脑袋的理由!你们从长安出来的,心可真脏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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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1章 试读结束。
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2章 免费试读
第22章
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。张牧川被党仁弘踹倒在地,滚了两圈,脑中又浮现出人头滚滚的画面,顿时悲从中来,号啕着,“没天理!我的命也太苦了啊……”
党仁弘厌恶地看了张牧川,掏了掏耳朵,眼珠子一转,对着那名黑脸小吏招了招手,轻声吩咐几句之后,抓着一串荔枝,转身离去。
那黑脸小吏走到张牧川面前,将张牧川扶了起来,又让人放开王绩,拍了拍张牧川身上的灰尘,满脸堆笑道,“在下乃荣州都督府市令周卫国,使团远道而来,一路辛劳,在下今晚备些好酒好菜,与使团接风洗尘!”
张牧川愕然地盯着周卫国,好奇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,居然能装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
“牧川兄弟莫要气恼!”周卫国似乎看穿了张牧川的心思,拍着对方的后背,温言细语道,“本地有句俗谚,忘却也是一种幸福……”
“你!”张牧川咬着后槽牙,最终还是忍了下来,对方是都督府市令从八品官,官阶虽然低下,但手里掌管着实权,在僰道县关系纵横,如若自己得罪了对方,恐怕很难安稳地离开这里,只得吐出一口闷气,“接风洗尘就不必了,我们只是途径此地,很快就走。”
“你!”张牧川咬着后槽牙,最终还是忍了下来,对方是都督府市令从八品官,官阶虽然低下,但手里掌管着实权,在僰道县关系纵横,如若自己得罪了对方,恐怕很难安稳地离开这里,只得吐出一口闷气,“接风洗尘就不必了,我们只是途径此地,很快就走。”
他刻意不提被人冤枉谋害了碧青坊东家夫妇的事情,以免周卫国借题发挥,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。
然而,周卫国怎么会就这般轻飘飘地揭过,眯着眼睛笑道,“牧川兄弟,你这就有点不懂事了,刚来咱们僰道县,怎么能这么着急走呢,必须要多玩几天,让我们都督好好款待一下那位贵人……再者,你与这老小子犯了命案,总不能没个解释就跑了吧?毕竟是两条人命呐,还是要慎重对待!”
王绩忽然插话道,“都说了人不是我们杀的,我们进去只是买了两坛酒。”
周卫国呵呵笑着,“跟谁买的呢?”
张牧川知道周卫国这话里有陷阱,急忙示意王绩不要接话,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。
王绩想也不想,干脆地答了一句,“当然是碧青坊东家啊!”
周卫国轻轻噢了一声,“可碧青坊东家现在死了,只有你们俩在坊内,这……”
周卫国轻轻噢了一声,“可碧青坊东家现在死了,只有你们俩在坊内,这……”
王绩急忙辩解道,“我们进去之前,那碧青坊的东家夫妇就已经死了,人不是我们杀的!”
周卫国瘪了一下嘴巴,“证据呢?你们说自己不是凶手,总要拿出证据来,否则我怎么跟僰道县的百姓交代?你看这么着行不行,我给你们三天时间,三天之内找出真凶,之后你们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!”
王绩皱了皱眉,“我已经订了两日后的客船,三天……”
“太长了对不对?”周卫国点了点头,装出一副很体贴的样子,“我也觉得时间有些长了,使团任务艰巨,确实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,以免给某些人可趁之机。那就改成一天吧,一日之后,如果你们找出了真凶,那我就亲自给你们准备一艘坚固的大船,方便你们顺江而下,但倘若你们没有找到真凶,那么……你俩就是真凶!”
张牧川皱眉道,“我也知道牵扯命案不是小事,但我身上毕竟还有皇命,不好太过张扬,而且我表面上只是益州的不良人,又不是本地的县尉,便是想要缉查真凶,恐怕别人也不配合呐……”
周卫国微微笑着,“这个好办,稍后都督便会给你签发一道文牒,只要是在戎州境内,东西五百六十里,南北七百一十二里,五县二十五乡,任何人都不得阻挠你办案,任何人都得乖乖听你的差遣,牧川兄弟尽可施展拳脚!”
周卫国微微笑着,“这个好办,稍后都督便会给你签发一道文牒,只要是在戎州境内,东西五百六十里,南北七百一十二里,五县二十五乡,任何人都不得阻挠你办案,任何人都得乖乖听你的差遣,牧川兄弟尽可施展拳脚!”
张牧川表情僵了僵,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原本他也是个口齿伶俐之辈,但如今身在别人势力之下,先前王绩的言语又让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,此刻似乎只能接受,并没有其他选择。
远远荔枝树下,党仁弘吐着荔枝核儿,朝张牧川和王绩冷笑,这两个长安人笨得像呆头鹅,还妄想轻松脱身,扔下这命案烂摊子就走?
党仁弘也就只看了这一眼,随后便不再关注张牧川,能让一州之都督注视这片刻,对张牧川来说已是极大的荣光。
张牧川领着王绩回到黄氏酒肆,两人闷闷地喝了一会荔枝青,都觉得没滋没味。
周卫国倒是个说话算话的,不消半个时辰,便让人送来了一张填好的文牒,随之送来的还有几条油亮的熏肉,说是周卫国私人所赠。
张牧川让店小二将几条熏肉煮了切好,分给使团其他人,反正自己也吃不完,带又带不走,不如做个人情。
高阳嚼着腊肉,歪着脑袋看向张牧川,啧啧叹道,“你看看,我说什么来着,男人在外面就不要多喝酒,很容易搞出人命的……”
张牧川抠了抠脑门,“这话是你说的?”
高阳哼了一声,撅着嘴转移了话题,“其实这事儿也好解决,你先试着查一查,实在查不出来,随便找个人顶罪就是了……之前那个突厥人就挺合适的,你不是说他裤子上面有酒渍,但是口中没有酒气吗?去了酒坊,没有买酒,那就是杀人了!”
张牧川皱了皱眉,“这不好吧,怎能随意诬陷他人,这可是命案!”
喝得醉醺醺的王绩点点头,“肯定不好!那我等与党仁弘之辈有何区别,不好……很不好!老夫情愿一头撞死,也不愿诬陷他人!守墨小友,你要是真这么做,老夫必定再入长安,叩告圣人!”
张牧川白了王绩一眼,轻轻叹了口气,又端起酒爵,闷闷地喝着。
缅伯高这时候走了回来,两颊红扑扑的,嘴角还挂着几滴油渍,看来应是独自在什么地方吃喝了一阵,他一回到桌边,先是逗弄了片刻呆呆的大白鹅,而后才注意到愁眉苦脸的张牧川,以及慢慢往桌子底下钻去的王绩,好奇道,“方才便见着你们与这老先生交谈甚欢,不知他是……”
缅伯高这时候走了回来,两颊红扑扑的,嘴角还挂着几滴油渍,看来应是独自在什么地方吃喝了一阵,他一回到桌边,先是逗弄了片刻呆呆的大白鹅,而后才注意到愁眉苦脸的张牧川,以及慢慢往桌子底下钻去的王绩,好奇道,“方才便见着你们与这老先生交谈甚欢,不知他是……”
张牧川懒懒地回了一句,“他是神仙童子王无功,就是三次入朝为官,又三次挂官而去的斗酒学士。”
缅伯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想着这老者居然做个官跟闹着玩似的,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,立马热情地将王绩搀扶起来,又劝了几爵酒,见对方醉趴在桌上,这才罢休,扭头看向张牧川,询问对方因何唉声叹气。
张牧川自然不敢明言自己惹了命案,届时缅伯高害怕引火烧身,多半要将他踢出使团队伍,那才是大大的麻烦,只好编了个借口,说是方才出去买酒碰见了不良人同僚,对方哭着喊着要让自己帮忙一起查案,但他想着使团这边,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下来。
缅伯高闻言一拍桌子,“这有啥好犹豫的,正所谓在家靠父母,出门靠朋友……既然朋友有难,你自该鼎力相助,使团这边不需要你多操心,我们正好趁着这两天吃喝玩乐一番,祥瑞也该好好休憩,这些日子着急赶路,吃不好睡不好,都没有以前肥美了。你且放心去吧,到了要出发的时日,我自会差人通知你。”
有了缅伯高这话,张牧川心中稍定,决心还是先去碧青坊看看,此时距离案发并没有过去多久,或许能够很快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,时间拖得越久,反而越加难办。
有了缅伯高这话,张牧川心中稍定,决心还是先去碧青坊看看,此时距离案发并没有过去多久,或许能够很快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,时间拖得越久,反而越加难办。
又喝了两爵,张牧川提着唐刀离开了酒肆,高阳闲来无事,也想凑个热闹,便跟了过去。
两人不紧不慢地赶到碧青坊,却发现门口已经有人把守,过去一问,这才知道剑南道的监察御史前几天来了僰道县,今日听说碧青坊出了命案,特来此查看。
张牧川顿时恍然,终于明白了为何县衙会连这样一桩民间案子都不敢做主,也明白了都督府为何要把这案子推给他,说白了就是怕这位突然而来的监察御史大人找麻烦。
虽说这监察御史只是正八品官员,品阶也就比周卫国这样的都督府市令略高一丢丢,但毕竟是圣人的眼睛,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。
一念及此,张牧川苦着脸笑了笑,即便他再不想面对,也得硬着头皮进去查案。
高阳却是没有太多忧虑,一听说剑南道的监察御史来了,拍着手掌笑道,“好啊!这下热闹了,我听说此次派来剑南道的监察御史姓杜,生得一副忧国忧民的面相,跟刚过世的宰相王珪是亲戚,难怪你说党仁弘话里话外讽刺长安来人,他比人家官阶高,但还得小心应付,自然一肚子窝囊气。”
高阳却是没有太多忧虑,一听说剑南道的监察御史来了,拍着手掌笑道,“好啊!这下热闹了,我听说此次派来剑南道的监察御史姓杜,生得一副忧国忧民的面相,跟刚过世的宰相王珪是亲戚,难怪你说党仁弘话里话外讽刺长安来人,他比人家官阶高,但还得小心应付,自然一肚子窝囊气。”
张牧川听了这话,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个人的面目,速即跨进碧青坊内,果然瞧见一穿着青色圆领袍子,面容瘦削的男子站在厅堂柜台旁。
那男子正拧着八字眉,细细翻查碧青坊账簿,听到身后有脚步声,扭头一看,忽然笑了起来,“张守墨?”
张牧川瞧清男子面貌,上前一步,给了对方一个熊抱,哈哈笑道,“杜依艺,竟真的是你!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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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3章 免费试读
第23章
这杜依艺本是隋朝获嘉县令杜鱼石之子,杜鱼石与张牧川的父亲是患难好友,两人一起搬家到了大兴城,也就是如今的长安。隋朝大兴是隋文帝在登基第二年建造的,彼时汉长安民居与官衙犬牙交错,且不符面南背北的礼法,故而在原长安的基础上修建了新的都城,取名大兴,辖长安县与万年县,寓意隋朝大兴,万年长安。
后来隋末战乱,大兴是必争之地,许多人都搬了出去,但杜鱼石与张牧川的父亲却认为到了最好的时机,选对一座城,不亚于第二次投胎幸运地生在了豪富之家。
两人一合计,便到了大兴的长安县落户安家。
只是后来杜鱼石的侄女,也就是杜依艺的从女兄杜柔政嫁给了大唐的宰相王珪,整个杜家都沾了光,杜依艺也从长安县搬到了万年县。
虽然两家都在长安城,仅仅隔了一条朱雀大街,但是东边的万年县都是达官贵人的居所,张牧川一家这等小门小户便很少与杜家往来。
只不过,双方毕竟还是有情谊的,尤其杜依艺与张牧川几乎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,即便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,即便两者地位悬殊,杜依艺与张牧川再相逢,还是如年少时一般。有些交情就是如此,无论隔了多少年,无论多久不曾联系,依然不变。
只不过,双方毕竟还是有情谊的,尤其杜依艺与张牧川几乎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,即便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,即便两者地位悬殊,杜依艺与张牧川再相逢,还是如年少时一般。有些交情就是如此,无论隔了多少年,无论多久不曾联系,依然不变。
就像杜依艺脸上那一双世世代代相传的八字眉,瞧着永远都是那般忧国忧民。
两人一见面,杜依艺便要拉着张牧川去吃酒,说自己这次监察剑南道之后,回返长安就要成亲,算是提前请张牧川吃喜酒了。
张牧川本不想拒绝,可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,若不能一日内破案,恐怕杜依艺得陪着自己喝断头酒,无奈之下,立刻说明了来意。
杜依艺一听,登时火大,皱着八字眉道,“混账党仁弘!竟敢这般诬陷忠良,等回到长安我定要狠狠弹劾他一番!”
高阳在旁侧阴阳怪气道,“也不算诬陷忠良,张牧川本就是身上有污名的不良人,任谁知道了他的底细,都会觉得名副其实。”
杜依艺斜眼看向高阳,怒道,“你这仆从真是好大的狗胆,竟然以下犯上,主人家落了难,非但不想着帮忙,还在这儿说风凉话,守墨兄若是死了,于你有什么好处!”
高阳气急,今日已是第二次被人当作张牧川的仆从,这回她倒也不辩解,冷哼道,“怎么没好处,等他死了,家里财产便都是我的,他那还没过门的妻子也是我的,他在益州古董羹存的银钱也是我的……这么多好处,我巴不得他现在就去死!”
高阳气急,今日已是第二次被人当作张牧川的仆从,这回她倒也不辩解,冷哼道,“怎么没好处,等他死了,家里财产便都是我的,他那还没过门的妻子也是我的,他在益州古董羹存的银钱也是我的……这么多好处,我巴不得他现在就去死!”
杜依艺面色铁青,伸手指着高阳,“大胆!好你个恶仆,居然藏着这种歹毒心思,我……”
张牧川害怕杜依艺说出什么过分的话,届时真得罪了高阳不好收场,立刻打了个哈哈圆场,“杜兄,你别听他瞎说,也别动气,这阳子兄弟并非我家仆,算是我此去长安的同伴!”
杜依艺狐疑地看了高阳一眼,问道,“真是这样?”
高阳轻笑两声,嘟着嘴,“假的,他骗你呢……我真是他的家仆,而且是那种家仆……”
说着,高阳忽地挽住了张牧川的手臂,举止亲昵暧昧。
杜依艺双眼瞪得溜圆,表情古怪地看了看张牧川,又看了看高阳,惊声道,“这、这、这简直有伤风化!”
张牧川慌忙甩开高阳,拉着杜依艺到一旁解释了许久,费尽口舌才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特殊癖好,见高阳又凑了过来,立刻转移话题,“杜兄,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,咱们还是赶紧勘查这碧青坊吧,否则明日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!”
张牧川慌忙甩开高阳,拉着杜依艺到一旁解释了许久,费尽口舌才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特殊癖好,见高阳又凑了过来,立刻转移话题,“杜兄,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,咱们还是赶紧勘查这碧青坊吧,否则明日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!”
杜依艺安抚道,“守墨不必忧心,我这就与你一起前去都督府,咱们把事情说清楚,若是那党仁弘还要为难你,我便与你一同磕死在他都督府内!”
高阳又拍起了手掌,笑着说道,“好啊好啊,你们快去吧,党仁弘怎么说也是一州之都督,言出必行,把话收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,但应该会给你俩选个好地方一头磕死……我还没见过人是怎么磕死的,今天正好见见世面!”
杜依艺哼了哼,拉起张牧川的手臂,“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吗,今儿个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大唐好儿郎的血性!我身为监察御史,因为指正地方错误磕死在都督府,也算死于国事,死得其所,青史留名!”
张牧川眼皮一跳,怎么听都觉得自己是上赶着去送死,怎么看都觉得杜依艺有些兴奋,苦着脸劝道,“哎,哎!杜兄,咱先不着急磕死,我或许能在这一日之内缉拿凶手归案!”
杜依艺有些不甘心地噢了一句,“这么短的时间,你真能抓到凶手?万莫逞强,不就是一死吗,我陪你!”
张牧川面色不自然地笑了笑,“没有逞强,你知道我曾在大理寺做过几年小吏,别的本事没有,侦查案件还是有一手的。”
杜依艺叹了口气,“那好吧,咱们先试着查一查,实在不行……你我再一头磕死在那党仁弘面前,溅他一脸血!”
张牧川尴尬地连说三个好字,瞥了一眼柜台上的账簿,忽然问道,“我见你刚才在翻查碧青坊的账簿,可曾有什么发现?”
杜依艺摇了摇头,“账目并无什么问题,近日碧青坊也无什么大宗交易,来此赊账的人很少,所欠数目极小,应当不是因钱财而起的纷争。”
张牧川翻看了一遍账簿,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,便随手放了回去。
高阳捡了起来,随意翻了两页,忽然道,“这字写得真好,拿去卖钱都可以了……”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
张牧川当即将账簿夺了过去,细细瞧了几眼,点头道,“这行书飘逸俊秀,确实是难得的佳品。”
忽地想到什么,他立马跨进与厅堂相连的那间厢房内,快步来到桌案旁边的木架前,取下几本册子,快速翻阅一遍,嘴角微微上扬道,“果然如此!”
杜依艺和高阳跟着走了进来,高阳好奇地打量着碧青坊夫妇二人的尸体,杜依艺则是来到张牧川身旁,看了看张牧川手里的那几本书册,好奇道,“这些是什么?”
张牧川轻声答道,“五尺先生的诗集……刚才我突然想起以前在益州曾见过账簿上的字,过来一搜,果然找到了这本五尺先生限量售卖的手抄本诗集。”
杜依艺听闻之后,拿起一本诗集品读了几页,赞道,“妙极!这五尺先生何许人也,竟能写得出这般神奇的诗句!”
张牧川一边认真地查看屋内各种痕迹,就连房梁上面的灰尘都没有漏掉,一边耐心地给杜依艺解释着,“没人知道这五尺先生到底是谁,只知道他在剑南道内,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……这五尺先生的称呼都是因为他有一次写了首长诗,誊写下来,纸张足足有五尺。”
张牧川一边认真地查看屋内各种痕迹,就连房梁上面的灰尘都没有漏掉,一边耐心地给杜依艺解释着,“没人知道这五尺先生到底是谁,只知道他在剑南道内,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……这五尺先生的称呼都是因为他有一次写了首长诗,誊写下来,纸张足足有五尺。”
杜依艺瞟了一下高阳,啧啧两声,“五尺还是很长了,至少比你这同伴长一些……”
高阳咬了咬嘴唇,扭头瞪了杜依艺一眼,却无法反驳。
张牧川咳了一声,又仔细检验了碧青坊夫妇二人的尸体,特别是在查看碧青坊东家后腰位置和东家妻子脖子上的勒痕时,专门用纸笔描绘了下来,抢在高阳反唇相讥之前,开口说道,“今日碧青坊东家在被人谋害之前,曾于此处接待过三批客人。”
杜依艺好奇道,“哪三批?”
张牧川指着地面的脚印道,“有麻履,有乌皮靴,还有一种款式奇异的兽皮靴。”
接着他又指了指桌案上的茶碗和酒爵,补充了两句,“第一批和第三批来的人喝的是酒,第二批来的人饮的是茶。”
杜依艺认真地挨个查看了茶碗和酒爵,皱眉道,“从脚印判断有三批人曾来过这房间,这很容易理解……可你是如何从这茶碗酒爵看出的先后次序?”
杜依艺认真地挨个查看了茶碗和酒爵,皱眉道,“从脚印判断有三批人曾来过这房间,这很容易理解……可你是如何从这茶碗酒爵看出的先后次序?”
“我猜的……”张牧川耸耸肩膀,“如果第一批和第二批都是饮酒,或者第二批和第三批饮的是酒,那么他不需要用两个酒爵,那桌案上应该只有一个酒爵和一个茶碗。即便是头前的酒凉了,大可重新温一温,但若是间隔太久,那便只能倒掉了……尤其还是跟别人商谈生意,若是连一爵酒都舍不得,那岂不是显得太抠搜了些。”
杜依艺瘪了瘪嘴,“也可只倒掉酒,无需更换酒爵啊……你这说辞有些牵强,还需再斟酌。”
张牧川微微一笑,“温度只是其中一个原由……你再闻闻两个酒爵里的酒,它们是否为同一种酒?”
杜依艺端起两个酒爵,轻轻嗅了嗅,摇头答道,“不是……一种酒味浓醇,一种酒味清雅,这是两种酒!我明白了,两拨客人喜好不同,故而碧青坊东家用了两个酒爵。”
张牧川摇了摇头,先是拿起屋子左侧案几上的酒爵,而后又抓起屋子右侧案几上的酒爵,“两拨客人都是冲着荔枝青来的,只是碧青坊的东家在喝了清茶之后,便不想再饮浓醇的荔枝青,所以换了一爵没有对外售卖的新品。”
张牧川摇了摇头,先是拿起屋子左侧案几上的酒爵,而后又抓起屋子右侧案几上的酒爵,“两拨客人都是冲着荔枝青来的,只是碧青坊的东家在喝了清茶之后,便不想再饮浓醇的荔枝青,所以换了一爵没有对外售卖的新品。”
杜依艺顿时恍然,正要再询问几句,忽地瞧见一小吏匆匆闯了进来,面色一肃,冷冷吐出两个字,“何事?”
小吏看了看张牧川和高阳,见杜依艺没有让那二人避嫌的意思,心中虽然诧异,却也不敢多嘴,低声回禀道,“大人……有人前来举发!”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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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4章 免费试读
第24章
来人是位姓李的胡商,高鼻深目,络腮胡须,身着一件大翻领灰色长袍,脚上是双黑靴。他说起话来,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,又爱引经据典,但所用词句典故总是跟描述的情景驴唇不对马嘴,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。
好在张牧川和杜依艺都是有一定涵养的,无论对方说得多么好笑,仍然板着一张脸,认真地听完了这位李姓胡商的供述。
据此人所说,碧青坊东家沈氏今日在开门营业之后,与自己的妻子吵过一架,两人争吵得很激烈,具体原因却是无人知晓。
沈氏当时气急,给了妻子一巴掌,还扬言会写封放妻书,与妻子彻底断绝关系。
而沈氏妻子则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,哽咽着质问沈氏是否忘了当初的誓言,让沈氏要么干脆就写封休书,要么就让她与之生死同寝。
沈氏顾念昔日情谊,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不发,回到后面厢房内整理账册。
很多人都猜测可能是沈氏妻子红杏出墙,被沈氏撞见了,所以才会暴发争吵,但这位姓李的胡商却不认同这种观点,因为他曾经豪掷千金,想要和沈氏妻子共饮一爵,却被沈氏妻子十分干脆地拒绝,并撵出了碧青坊,让他以后都不要再过去买酒。
很多人都猜测可能是沈氏妻子红杏出墙,被沈氏撞见了,所以才会暴发争吵,但这位姓李的胡商却不认同这种观点,因为他曾经豪掷千金,想要和沈氏妻子共饮一爵,却被沈氏妻子十分干脆地拒绝,并撵出了碧青坊,让他以后都不要再过去买酒。
但这位李姓胡商始终对这沈氏妻子念念不忘,索性在碧青坊斜对面买了座宅院,经常假装在附近闲逛,偷瞄碧青坊东家沈氏的妻子。
今日他在坊市采买完所需物资之后,惦念着早上碧青坊发生的事情,故而又来到碧青坊周围溜达,凑巧目击了凶案的整个过程。
初时,风平浪静,沈氏接待完三波客人,心情极好,便邀了一位好友在堂内饮酒。
后来,沈氏的朋友酒醉,趴在桌上呼呼睡了起来,沈氏只得独自回到后面厢房内。
隔了一会儿,沈氏的妻子走进了厢房,还顺手关了房门,两人不知道在厢房中做些什么,动静有点大。李姓胡商因为沈氏妻子的警告,只敢在门口打望,未曾进去细听,以为两夫妻在敦伦,于是悻悻离开。
等到他从大江边上回转之时,瞧见那沈氏好友已然酒醒,正奋力拍着厢房门板,凑过去一问,这才知道沈氏夫妻很长时间没有出来了。
等到他从大江边上回转之时,瞧见那沈氏好友已然酒醒,正奋力拍着厢房门板,凑过去一问,这才知道沈氏夫妻很长时间没有出来了。
李姓胡商顿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,纵然是大白天敦伦,也不可能这么持久。
他和那沈氏好友一同站在厢房外喊了片刻,见里面始终没人响应,所以就让沈氏的好友在那边尝试撞门而入,自己则想办法找架竹梯,看能不能翻入后院,从厢房的窗户跳进去。
房门狭小,窗户也不大,都没有两个人同时发力的空间,与其一人干等,不如双管齐下,两路并进,这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探知到真实情况。
岂料他这边刚回到自家宅院中,还没找到竹梯,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,本想立刻出去查看,却因家中哭闹的孩童耽误了一会儿。待他料理好一切之后,门口已经有府衙的人把守,远远地偷瞄了一眼厢房里面,发现沈氏夫妇已然惨死,犹豫了好久,他终是鼓足了勇气,前来说明自己所知的情况。
依照这李姓胡商的推断,很可能是这沈氏与妻子在厢房内发生了冲突,妻子不慎误杀了沈氏,悔恨之下,所以悬梁自尽,一起共赴黄泉,终究也是生死同寝。
李姓胡商这番说辞有理有据,合情合理,引得杜依艺和高阳频频点头,只有张牧川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。
李姓胡商这番说辞有理有据,合情合理,引得杜依艺和高阳频频点头,只有张牧川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。
但如果真如这李姓胡商所说,这起案子只是一场意外的悲剧,那么自己也无需再担心明日被党仁弘乱刀砍死。
是说出疑点,坚持原则查明案件真相,还是任由杜依艺和僰道县府衙就此结案,自己轻松完成党仁弘交代的任务,从容而去?
张牧川不由地陷入了两难的抉择,他知道大多数人必然会选择利己的后者,这也是看上去很聪明的抉择。
但他的内心依旧存着一份固执,哪怕蒙受不白之冤的这十三年饱经磨难,也不曾改变。
沉沉地叹了口气,张牧川盯着杜依艺的八字眉,低声道,“杜兄,此事尚且还有些许疑点,我想恳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,暂时别带着这胡商去县衙录写供词结案。”
杜依艺闻言皱起了眉头,“还有疑点?我觉着这前后逻辑通畅,事实清楚,没什么需要再调查的……守墨,我知你在大理寺见识过很多设计巧妙的案件,但生活中大部分还是普普通通的纠纷和意外居多,而且眼下这情景对你最为有利,要不……”
杜依艺闻言皱起了眉头,“还有疑点?我觉着这前后逻辑通畅,事实清楚,没什么需要再调查的……守墨,我知你在大理寺见识过很多设计巧妙的案件,但生活中大部分还是普普通通的纠纷和意外居多,而且眼下这情景对你最为有利,要不……”
张牧川摇了摇头,不等杜依艺说出后面的话,面色严肃地说道,“容易的路走多了,人便会失了出发时的本心……有利的选择不一定是对的,我只想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,哪怕结果并不美好。”
杜依艺深深地看了张牧川一眼,不再劝说,因为他方才想了想,若是换作自己,也会如同张牧川这般抉择。
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,如何要求别人呢?
喟然叹息一声,杜依艺瞥了李姓胡商一眼,淡淡道,“本官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,你且先回去吧!”
李姓胡商愣了愣,“大人,咱不去府衙录写供词吗?”
杜依艺面无表情道,“不急,明日再去也可。”
李姓胡商闻言瞪大了眼睛,“为何还要等明日啊?大人,咱们还是早点结案比较好,迟则恐会生出其他变故!”
杜依艺面色一沉,眯着眼睛道,“你这么着急作甚?莫非你刚才说的都是假话?”
杜依艺面色一沉,眯着眼睛道,“你这么着急作甚?莫非你刚才说的都是假话?”
李姓胡商急忙摇摇头,“不是,我刚才说的都是亲眼所见,绝无半句虚言……只是您有所不知,我来举发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,就咱们交谈这片刻,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,若是您及时处理,一锤定音,那些人也就不会生出其他心思,但如若您拖着不解决,难免有些人就会想对我下手,那沈氏能在这儿花费极少银钱设立酒坊,就是因为他妻子的亲戚在僰道县很有手段!”
张牧川侧脸看向李姓胡商,忽然道,“你是怕这番举发得罪了沈氏妻子的亲戚,他们会杀了你?”
李姓胡商点点头,左右横扫一眼,压低声音说道,“不无这种可能,我听说坊间流传的小故事里,有很多类似的情况……举发之人前日刚做完供述,案件还没审结,只隔了一夜便被人杀死,所以有个词儿叫夜郎自大!”
旁边的高阳翻了个白眼,纠正道,“你是想说夜长梦多吧!不懂就别乱用嘛,用错了多尴尬!”
李姓胡商讪讪笑道,“对对对,就是夜长梦多,这一夜多长啊,要做很多梦的,万一是个噩梦,万一醒不过来了,那可就糟糕了……大人,咱还是抓紧时间把案子审结了,只有结果一定,那些人便会息了其他心思。明日辰时,我也可带着一家老小随着商队出发,离开僰道县。”
李姓胡商讪讪笑道,“对对对,就是夜长梦多,这一夜多长啊,要做很多梦的,万一是个噩梦,万一醒不过来了,那可就糟糕了……大人,咱还是抓紧时间把案子审结了,只有结果一定,那些人便会息了其他心思。明日辰时,我也可带着一家老小随着商队出发,离开僰道县。”
杜依艺有些为难起来,他也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,李姓胡商的顾虑并非多余,可张牧川的想法也是对的,案子还有疑点,若是匆匆结案,酿成了一桩冤案,那他必然要担责,而且此生内心难安。
张牧川瞧出了杜依艺的为难,沉吟片刻,盯着李姓胡商说道,“你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
李姓胡商不知张牧川为何这般询问,木然道,“我家人大多都在巴州,此地宅院内只有几名仆从和一个不好带回老家的孩子……”
张牧川表情古怪地看了李姓胡商一眼,“仆从就都打发了吧,这次你再不想领孩子回家认祖归宗也得把他带走了,如果你刚才的供词是真的,而沈氏妻子的亲戚又确实很有手段,那即便今日审结案子,他们依然会因为名声受损报复你一家……如果你说的是假话,那就是诬告,那些人气不过还是要收拾你!所以,你现在要么立刻离开僰道县,要么就只有带上孩子跟我们待在一起。”
杜依艺适时地插了一句,“我肯定不会让你现在离开的,你要想走只能等案子审结之后才行。”
杜依艺适时地插了一句,“我肯定不会让你现在离开的,你要想走只能等案子审结之后才行。”
李姓胡商咬咬牙,“好吧,我这就回去打发了仆从,带着孩子一起过来!”
杜依艺挥了挥手,遣了名小吏陪着李姓胡商一同回去料理,防止中途生出其他事端,当然这其中存了监视的意思。
张牧川和高阳趁着这段时间又在碧青坊内搜查了一圈,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退了出来。
高阳在跨出碧青坊大门时,忽地瞧见了之前在黄氏酒肆里出现过的突厥男子,轻声对张牧川说道,“我刚才在想,这李姓胡商可能没有说谎,但事实肯定也不是这样,那沈氏不可能被妻子轻轻一推就摔死了……我觉着很可能是中途有人进了那间房,杀了他们夫妻,然后伪装成现在这般,而这中途进入厢房之人必定在那三批客人里面,最有嫌疑的就是那突厥人。你看,他这会儿鬼鬼祟祟藏在那边,估计就是想探听案子的进展,你前些日子在路上不是跟我说大多数凶手都会回到案发之地吗!”
张牧川抬眼扫了远处那名突厥人一下,摇头道,“你别瞎猜了,不会是他。”
高阳公主撅着嘴,“他脚上的兽皮靴与厢房内脚印吻合,说明他去过那里……你说他口中无酒气,裤腿上却有酒渍,很可能就是他杀人时不慎沾染的。你别因为想显得比我聪慧,就不管事实真相,非要说我猜错了,我最近看了许多缉查案子的传奇,感触良多,我觉得我亦是有称为神捕的可能!”
高阳公主撅着嘴,“他脚上的兽皮靴与厢房内脚印吻合,说明他去过那里……你说他口中无酒气,裤腿上却有酒渍,很可能就是他杀人时不慎沾染的。你别因为想显得比我聪慧,就不管事实真相,非要说我猜错了,我最近看了许多缉查案子的传奇,感触良多,我觉得我亦是有称为神捕的可能!”
张牧川撇了撇嘴,“你不要瞎想,绝无那种可能!待会儿你自己去找缅伯高,老实在馆驿等着,明日我处理完这案子,带你去江边耍耍,见识一下大江东去的壮阔!”
高阳嘟着嘴,哼了一声,气鼓鼓地转身离去,但并没有依从张牧川所言去馆驿,而是拐了几个弯,轻手轻脚地跟在了突厥男子身后,由于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追踪他人,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背后还有一双眼睛……
......
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4章 试读结束。
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5章 免费试读
第25章
申时二刻。僰道县坊市,迎江巷。
涛声依旧,酒香依旧,太阳却准备放衙。
斜洒下来的阳光映在长满苔藓的青石板街道,瞧着像是那些砖块裹了一层青色的茸毛,有了某种坚硬的柔软。
张牧川不知高阳正一步步踏入危局,此时的他正跟着杜依艺前去迎江巷东南角的酒肆。
在他们的身后还坠着李姓胡商以及李姓胡商的孩子。
听着张牧川和杜依艺在谈论案件的疑点,李姓胡商很识趣地拉长了与两人的距离,逗弄孩子观瞧前方路边的情景。
在那路边,长着一棵青翠大树。
那棵青树之下,一只螳螂正举着镰刀般的双臂,小心翼翼地靠近刚刚破土的黑蝉。
而在那青树之上,有一黄雀立在树梢,骨碌碌转动着眼睛。
而在那青树之上,有一黄雀立在树梢,骨碌碌转动着眼睛。
一切都在静悄悄的发生。
相比之下,张牧川倒成了最嘈杂的那一个。
杜依艺可以不问清楚就决定支持张牧川的想法,但张牧川不能不懂事,该讲清楚的一定要说得透彻,故而两人走了这一路大多时候都是张牧川在讲话。
人在极为专注地做一件事时,便会忽略周围的情况,不管是跟踪别人,还是阐明自己的想法。
直到跨进酒肆,张牧川这才讲述完全,也到了此时才想起黄氏酒肆里还有一个好友趴在桌上睡觉,但他觉得缅伯高应该会帮忙照顾好王绩,便没有刻意跟杜依艺提起。
谁知他们几人刚刚选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,王绩就从旁边的桌子底下钻了出来,歪着脑袋,一手抱着酒坛,一手拍在张牧川肩膀上,哈哈大笑道,“守墨小友……又让我逮着你了吧!”
张牧川愣了愣,“东皋子,你怎么从这儿冒了出来?”
王绩紧挨着张牧川坐下,嘟囔两句,“你那缅氏上峰酒量不行,一爵就倒……被我扇醒了,好不容易又灌了一爵,结果吐得到处都是,我看着恶心,只好换了个地方……咦,新朋友?”
不等张牧川开口介绍,杜依艺抢先行礼道,“在下监察御史杜依艺,见过太乐丞!在下仰慕五斗先生已久,以前还是小吏时曾远远瞧过先生的风采,至今难忘!”
猛然听到有人以官职称呼自己,王绩有些意外,抬眼看了看杜依艺,啧啧两声,“原来是杜家的孩子……你我都是八品小官,我这儿还是个闲职,比起你这监察御史的实权官职还差了许多,不必多礼!而且我已经挂官而去,不是什么太乐丞了……当初做这官也是为了每天可以喝不要银钱的好酒,可惜焦革死的早……哎哎,不说了,来喝酒!”
说着,王绩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举起酒爵,自己先捧着酒坛咕咚咕咚灌了起来。
杜依艺已经端起酒爵举在了半空,却瞧见王绩自顾自喝了起来,只好尴尬地与虚空碰了碰酒爵,浅浅地抿了一口,从腰间摸出七个大钱,拍在桌子上,畅快道,“今日故友重逢,又偶遇五斗先生,实在高兴!几日之后,我回了长安,又要娶亲,又要调任巩县,下次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,今日可要喝个尽兴!来!先给咱叫个乐班弹首曲子助助兴!”
杜依艺已经端起酒爵举在了半空,却瞧见王绩自顾自喝了起来,只好尴尬地与虚空碰了碰酒爵,浅浅地抿了一口,从腰间摸出七个大钱,拍在桌子上,畅快道,“今日故友重逢,又偶遇五斗先生,实在高兴!几日之后,我回了长安,又要娶亲,又要调任巩县,下次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,今日可要喝个尽兴!来!先给咱叫个乐班弹首曲子助助兴!”
一个身材圆润的胡姬走了过来,瞥了眼桌上可怜兮兮的几个大钱,没有伸手去拿,顾忌对方是官吏,满脸堆笑地让人端了四爵酒放在几人面前,说是乐班尚未来到酒肆,赠送几爵酒算作赔罪。
杜依艺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,将桌上的大钱捡了起来,与胡姬去了柜台点菜。
李姓胡商趁着他离开的空当,拉近了和王绩之间的距离,一脸崇敬地说道,“我以前常听人讲起五斗先生,今日竟能有幸见到活的,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!”
王绩闻言当即懵住了。
张牧川轻咳一声,解释道,“他可能是想说喜极而泣……东皋子,这位胡商姓李,是碧青坊案件的见证人,我们担心会有人对他不利,故而让他带着家人和我们待在一起。”
王绩淡淡地哦了一声,也不知听没听清,举起了酒坛,“什么贱人不贱人的,都是朋友嘛!来来来,这位姓李的贱人朋友,不要拘谨,大口喝酒!”
王绩淡淡地哦了一声,也不知听没听清,举起了酒坛,“什么贱人不贱人的,都是朋友嘛!来来来,这位姓李的贱人朋友,不要拘谨,大口喝酒!”
李姓胡商急忙端起酒爵,一饮而尽,眉飞色舞道,“五斗先生,我特别喜欢您那首写蝉的诗,意境高远,词句妙绝!我时常教育我儿,一定要多加吟诵,学习一下这诗句里的高洁志向!”
王绩斜眼道,“噢?你居然知道我还写过蝉,那首诗鲜有人知,大多都是喜欢树树皆秋色,山山唯落晖的野望……你倒说说看,最喜欢的是哪两句啊?”
李姓胡商挺起胸膛,清了清嗓子,“我最喜欢的当然是最后那两句……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!”
王绩面色一僵,砸吧两下嘴巴,“确实是好诗,要真是我作的该有多好……”
张牧川压低声音问了一句,“您真的也有一首写蝉的,缘何我不曾听说过?”
王绩瘪了瘪嘴,“也不算是写蝉,某天晚上我坐在亭下喝酒吟诗,听见蝉鸣便提了一句。通常来讲,那些专门写蝉的诗歌,大多数都是日子过得不舒坦,我活得还行,没有那种需要……”
李姓胡商出了糗也不觉得尴尬,忽然插嘴问道,“那您有什么需要?只要您需要的东西,我一定帮您买来!”
李姓胡商出了糗也不觉得尴尬,忽然插嘴问道,“那您有什么需要?只要您需要的东西,我一定帮您买来!”
“我需要你离我远一点……”王绩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,冷笑了一声,淡淡道,“终究还是比不上五柳先生啊,人家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,而我却为了喝酒摧眉,现在连个胡人都觉得我能被金钱收买,可叹呐!”
李姓胡商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慌张解释道,“您别误会……我、我、我只是想跟您喝爵小酒,交个朋友!您千万不要妄自尊大,我没有那样的意思!”
王绩的脸色瞬时变得更加难看了一些。
张牧川无奈地摇了摇头,帮腔道,“他想说的是妄自菲薄……别在意这些小节,他有钱,我们就多喝几爵酒,管什么清名,分什么唐人胡人,哪有把酒喝到肚子里来得实在!”
王绩一点头,捧着酒坛碰了碰张牧川的酒爵,“还是你对我的脾气……”
李姓胡商见王绩面色缓和,咳了两声,指着旁边的孩子说道,“五斗先生,我这孩子已经八岁了,还是作不出一句诗文,您能不能给指点一二?”
王绩瞟了一眼那逗玩黑蝉的孩童,摇头答道,“作诗这种事情是教不来的。”
恰巧杜依艺走了回来,听着几人在谈论作诗,当即来了兴趣,“我也想作诗,奈何看了许多名传千古的诗文,还是没有一点成效,您作诗这般超群,可有什么诀窍?”
王绩灌了一口酒,呵呵笑道,“这种事哪有什么诀窍,靠的都是个人天赋罢了……抛开天赋之外,真要与你们说点实际的经验,那便是多饮酒!这饮酒饮得越多,作出的诗文越好!万莫学某些人填鹅式逼迫孩子硬记什么字句,你们别看现在很多词藻华丽的诗文流行,但其实狗屁不是,真正流传千古的好诗大多极为简洁,每一个字都是审了许久才定下来的。”
李姓胡商听闻之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孩子,心想着这孩子恐怕是没有天赋了,但自己的儿子不行,还有孙子,孙子不行,还有孙子的儿子,只要现在把这多饮酒就能写出好诗的经验传授下去,迟早会有后辈写出千古名句。
而杜依艺却是记住了后面的话,打算以后要有了儿子,就取名审言,表字必简,如此便可时时提醒孩子作诗需得审言,字句必简。
只有张牧川撇了撇嘴,不以为然道,“哪有东皋子你说得这么玄妙,作诗这种事情,那还不是张嘴就来……我现在胸中就有一首诗文,可与诸君品鉴!”
只有张牧川撇了撇嘴,不以为然道,“哪有东皋子你说得这么玄妙,作诗这种事情,那还不是张嘴就来……我现在胸中就有一首诗文,可与诸君品鉴!”
杜依艺眉毛一挑,好奇道,“守墨竟也会作诗了?”
张牧川咳了几声,昂首道,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,这就让你们感受一下我厚积了多年的才气……”
正当他要开口吟诵诗文,那胡姬端着几盘菜走了过来,笑吟吟道,“几位客官,你们的菜已经上齐了,请慢用!”
王绩当即捏起筷子,胡乱伸进一个盘子里夹了夹,喂进嘴中嚼了几下,忽地皱眉道,“豆腐?”
李姓胡商在另外一个盘子里夹了两块炸得金黄的东西放入口中,嚼了嚼,“这也是豆腐做的!”
张牧川仔细辨认了剩下两盘菜肴,侧脸看向杜依艺道,“怎么全都是豆腐?”
杜依艺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笑着,“我为官清廉,每月俸银一百文,禄米一石……请你们吃豆腐宴已是我的极限了!不瞒诸位,我已经连吃了三个月的豆腐了,现在就算是把龙肝凤髓放进嘴里,也是豆腐味!”
杜依艺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笑着,“我为官清廉,每月俸银一百文,禄米一石……请你们吃豆腐宴已是我的极限了!不瞒诸位,我已经连吃了三个月的豆腐了,现在就算是把龙肝凤髓放进嘴里,也是豆腐味!”
张牧川瞪了杜依艺一眼,板着脸道,“杜兄,休要胡说!龙肝凤髓岂是你能吃的,你怎么不同风而起,扶摇直上九重天呢?”
杜依艺连忙拍了拍自己嘴巴,只道是醉酒戏言。
李姓胡商看着桌上几盘豆腐,纠结许久也下不了筷子,随即摸出几两碎银,叫来胡姬,让其换一桌好酒好菜上来。
杜依艺局促道,“这怎么能行……说是我请客,眼下却让你掏了银钱。”
李姓胡商洒然一笑,摆摆手道,“不妨事,区区几两碎银罢了,他日让你家的孩子给我家的孩子多送几首好诗便可!”
杜依艺也不再矫情,举起酒爵与几人吃喝,脸上表情变化繁多,嘴里到底是什么滋味,一瞧便知。
也就在此时,酒肆外的迎江巷陡然喧闹起来,宛如平静的凉水中扬了一勺滚油。
......
《千里送鹅毛张牧川全文下载》 第25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