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街,赵老三家。
“叮咣叮咣!!”
李长寿拎着锤子,钉着钉子。
院子中,一个棺材的雏形已然出现。
“快点!快点!晚了就看不到了。”
“.....”
院外,有人影急匆匆跑过。
同时有人大喊。
“大家快过来看啊,杀死鲜卑武士的凶手找到了!!”
李长寿抬起头,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。
放下锤子,走了出去。
巷子里早已是被人堵得水泄不通。
除去看热闹的老百姓,外面加上里头。
足有一百余号鲜卑士兵。
有手拿短弓短弩的,也有手持圆盾,手拿瓜锤的。
清一色的护甲披身,鲜卑人高大的身材。
配上护甲,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胆颤。
饶是如此,地上依然躺着七八具鲜卑人的尸体。
江湖报号“虎枪”的林虎,此时被用麻绳吊起来。
他的妻子和小儿子的尸体,便在院子当中。
鲜血染红了一片雪地。
鲜卑年轻人坐在院子中,悠闲地喝着茶水,外面的人越聚越多。
等看人聚得差不多了。
这位年轻人才慢悠悠地开口,“你们有谁是林虎的同党站出来。”
人群中一片寂静,没人说话。
一人抽出弯刀,手起刀落。
林虎的一只臂膀硬生***了下来。
便听刺耳的哀嚎之声。
看热闹的众人,有一半都闭上了眼睛。
或者转头,不敢去看。
那痛苦的嚎叫之声,仿佛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。
林虎怒目圆睁,额头青筋暴起,几乎要把牙咬碎了。
年轻人笑着看向林虎,“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说了,随时可以开口,你的同伙是谁。”
“鲜卑人***你祖宗!!!”
人群中,有一汉子冲过来。
手持杀猪刀,出其不意地捅死一名鲜卑士兵。
随即,便径直冲向那为首的年轻鲜卑人。
然而在场有超过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鲜卑士兵,他凭着一把杀猪刀,又能改变什么。
横立在年轻鲜卑人身旁的,是一名手持长刀的鲜卑武人。
一刀横着抹了过去。
“啊!!”
便又听一声哀嚎。
那汉子的半截腿,便已被齐刷刷地斩断,跌倒在雪地当中。
年轻人走过去,“你是同伙?”
汉子挣扎着抬起头,向他啐了一口唾沫。
“***你....”
“砰砰!!”
没等他说完。
年轻鲜卑人手里拿着小瓜锤,照着汉子的脑袋砸了两下。
这汉子便没了气息。
接二连三残忍的一幕,直看得众人两腿发软。
更有胆小者,直接大小便失禁。
屎尿横流。
年轻鲜卑人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扫过,露出残忍的一面。
林虎的脸像蜡一样地黄,嘴唇咬得发白。
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,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。
然而,他却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。
“畜生!”
有人低声骂了一句。
更多的人是默不作声,害怕的低下了头。
林虎双目充血,他忽然扯着嗓子喊道。
“我林虎,自幼习武,十五岁参军。
跟了岳将军,老子在战场上杀过两百一十三个鲜卑畜生!
绝对不会向这些鲜卑畜生低头。
我这辈子不负国,不负岳将军提携之恩!
还望老少爷们能记得,日后提起我林虎,能说句好话。
我们唐人还他娘的有血性!!”
这话是在对鲜卑人说,是在对看戏的老百姓说。
亦是对人群中的李长寿说。
那话的意思很简单,今日我林虎家破人亡,也绝不会出卖一个人。
年轻鲜卑人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,“真是个硬骨头!”
他的目光再一次在人群中扫过。
虎枪的手下,有一个名叫“罗刹鬼”的杀手。
面带脸谱,专杀鲜卑人,蛮族人,刀匪流寇.......
刀法凌厉,凶悍异常!
这一次鲜卑武人的头,怕就是这位罗刹鬼所做。
然而,这位罗刹鬼行事神秘。
除了林虎,无人知晓。
年轻鲜卑人试图在这群看戏的人中,找到这位罗刹鬼。
他有一种直觉。
此时此刻,这个鬼便就在人群中。
然而,他却发现不了这个鬼。
李长寿并不引人注意。
他既没有那些主角惊艳众人的长相,也没有一张清秀的脸庞。
站在人群中,他就是一颗豆子。
一颗融入许多豆子中的一颗豆子,根本没有人会特意把他这颗平平无奇的豆子挑出来。
李长寿抬头与林虎对望一眼。
没有多余的话,也没有多余的情绪。
一切都被压在心里。
他并没有冲出去,因为那与找死没什么区别。
救不下林虎,也会折了自己,连累了自家的老汉。
胸有惊雷,而面如平湖。
不会大哭大叫,不会眼含热泪。
亦不会浑身颤抖,让人看出什么异常。
李长寿就像是一个看热闹的看客,觉得这画面有些残忍。
于是跟着其他几个胆小的人,一起转身走了。
...........
林虎一家被灭门的消息像是风一样,传遍了潍城的大街小巷。
李长寿像往常一样。
干完活,回家生火做饭。
坐在炕头的老头嘟嘟囔囔。
这一夜,让人难以入睡。
李长寿梦见了许多事情。
野狗互相撕扯着一截被人丢弃的断肢。
血染红了山坡,空气中弥漫着腥臭。
象征着荣耀的旗帜浸泡在浅滩中。
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尸体,堆叠的好似小山。
分不清是敌人,还是友人。
十一岁的李长寿为了活着,第一次上战场。
认识了二十三岁的林虎。
“为什么当兵?”
“管饭。十一岁的李长寿如是答道。
“为什么当兵?”
“保家卫国!”
二十三岁的林虎用木梳打理着头发,一本正经地说道。
“.......老汉,林虎死了。”
李长寿低声道。
黑暗中,并没有传来回应。
老头似乎是睡着了。
李长寿也没有再说第二遍。
过了许久,苍老的声音才响起。
“是嘛。”
“是的。”李长寿说。
“睡觉吧,明天还要早起。”
“好。”